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桃花娘子愁嫁记 作者:三瓣长安 文案 男朋友卷了她辛辛苦苦攒的巨款与旧情人逍遥去也 她一夕穿越成十里八村有名丑女被逼退婚 三亩桃花,半间茅屋 邻里狡诈,人心险恶 她斗智斗勇,种桃发家 酿酒卖茶,开着连锁农家乐,修身致富不在话下 桃花娘子,名扬天下 女主白桃花种田励志期间,也完成了从丑女愁嫁到桃花缠身的华丽蜕变 ———————— 架空文,非历史 不弃坑不灌水,暖爱温存种田文! 内容标签:种田文 穿越时空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桃花 ┃ 配角:燕雪色,王明修,小翠枝,梅竹艳,赵温礼,秀才爹,林绣香,秦晚以及一众七大姑八大姨 ┃ 其它:种田 ================== ☆、退婚   阳春三月,天淡风清,桃开艳艳。桃花村村头村尾蜂围蝶阵,粉花垂枝,灼灼如华。   王家媳妇趁着暖阳抬了竹簸箕晾晒过冬潮了的白萝卜干子,张罗了好一阵子又才从里屋抱出前日给三儿纳的布鞋。才刚下了两针,王大贵就扛了锄头光着膀子从篱笆外头进来。   “叫你端的猪肘子可送过去了?”王大贵打了半盆水,边浇着脸边问道。   “当家的,咱们得赶快做打算。那白家姑娘已经病入膏肓了,今早我去瞧了瞧,瘦得不成人形了。”姚氏赶紧放了针线凑上前来小声道,好在王大贵让她端猪肘子去探探口风,没想几天不见,那丫头就已是那副模样。   “白秀才这老家伙这份上还想坑老子!快,去屋里拿来一吊钱,把三郎叫上。”王大贵一听愤愤甩了甩水上的水珠子,还是钱大嘴四处说起白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才起的疑心,没想到竟是真的。   早前与那白勤之订的是娃娃亲,想那白勤之还是村中唯一秀才,若是考取个功名他们还能跟着沾亲带故。哪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白家竟是一年不如一年,反倒当初高攀的王大贵如今良田五十亩,也算得上是桃花村大户了。这婚事姚氏私下提过几回,他始终拉不下脸开口,今日倒好他好来个顺水推舟。   “三郎……”姚氏踌躇了一回不敢开口。   “三郎呢?”王大贵见姚氏遮遮掩掩的,语调也就高了一分。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把抓上篱笆边上的锄头就嚷嚷冲出去,“狗。日的王明修,三天两头在外面鬼混!丢老子脸面不说还花老子钱财!今天老子非得弄死这小兔崽子!”   “哎呀,当家的,不能让大家看了笑话呀。”姚氏屋子也来不及掩上跟着跑了出去,她这个大儿子从小较重蛮横越大越发不守规矩,他们夫妻不少跟着怄气的。   话说那王明修,名字还是请算命先生寻的雅字,偏偏为人粗鄙流氓不成模样。好歹生了张人模狗样的桃花面孔,却毛都没长全就勾搭了不少十里八乡的黄花闺女。村里人明着不说,但谁不知道王家三小子与那白家丑姑娘订了娃娃亲,可又有谁去管这档子闲事。索性当了茶余饭后嚼嚼舌根的闲话,这每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寡淡日子还有了乐子。   这边,王明修刚同李寡妇的闺女秦晚在林子里厮混了半天,前脚才踏出林子,秦晚软肌玉骨的模样还在他眼前晃悠,胡油子就和这几个兄弟迎上来笑嘻嘻拉着他到柳树下去钓鱼。   荷塘柳条,翠翠莺莺,三两桃花,漾水垂枝。静来,倒是暖春花美的盛景。     “三郎,李家小娘子功夫不错吧?”胡油子色眯眯瞅了王明修一眼,眼神瞟了瞟秦晚匆匆离开的方向。   “嘿,你丫的眼光不错,俩馒头一把还捏不住。”王明修意犹未尽晃着二郎腿,一双桃花眼猥琐放浪,顿了他才道,“村口喜春今晚上是你的了,清粥小菜,不是大爷的胃口。”   “那油子谢过三郎了。”胡油子一喜,搓搓手跃跃欲试。   旁众也多是无赖,听到这边谈得正欢,都凑了上来。   “王家小子,快些跑吧!你爹拿着锄头扬言要过来要打死你呢!”过来洗衣的沈家婶子向着人堆喊了一声,却分明是看笑话的神色。   再说王明修这几年没少被他老子从村头打到村尾的,每回总能被他娘拦住,三回两回他倒是习惯了。这厢又有这么多兄弟,他愈不能丢了颜面。干脆还满灌了半壶烈酒,讲起了露骨不堪的荤段子。   王大贵一路骂骂咧咧,扛着锄头好容易才来到荷塘边。却见到王明修醉着酒满口浑话,围在四周的都是些不为好事的登徒子。他瞬时气急,一把抡起锄头挥过去。   “老家伙你干嘛呢?”王明修借着酒劲避开锄头,还顺势推了他老爹一把。   胡油子一看不对劲,忙领着兄弟们四散逃了。   “三郎啊!你咋打你爹呢?”等姚氏赶来,七大姑八大姨早就围了好一圈看热闹的。王大贵被儿子推到地上闪了腰,丢了锄头坐在地上直骂。   “老子辛辛苦苦把这兔崽子养大了,他倒打起老子来了!”王大贵指着王明修的鼻子骂道,许久才被殷氏扶起来。   王明修把老爹推到地上闪了腰才稍是清醒了,经济大权可都是他老子一手掌握的,他每回也还是有分寸的。这下喝酒误事,他回过神忙嬉皮笑脸也上前去扶。   “爹,儿子还以为是白秀才又来找儿子闹事呢。”王明修向他娘使了个眼色,满脸堆笑给老爹揉腰。   “是啊,当家的,三郎平日就听你的话,哪敢对当家的不敬一分,方才也是醉了酒,你就莫怪他的。”姚氏赔笑,又暗指了篮子里的一吊钱,暗示处理这事才是紧要的。   “哼,回去老子再和你算账!”王大贵扶着腰这才松了口,毕竟白秀才那帐还没算,那事一天天可拖不得。   事已至此,众人见无乐子可瞧的,也就纷纷散了。   荷塘悄寂,静花落水。   “三郎啊,你同爹娘去一趟白秀才家里,咱们把事办了。”姚氏捡了锄头回头向打算开溜的王明修说道。   “白秀才家?爹娘,你们不会真要儿子娶那个病怏怏的丑丫头吧!”王明修瞬间苦了张脸,只要想起白桃花那张脸他就胸中作呕。   “哼!你这副德行真该娶了那丫头!”   “呸!当家的,可不能这么咒咱们三郎,那丫头本就丑陋不堪如今拖着半条命苟延残喘,哪里配得上咱们三郎!”姚氏恨恨的朝白秀才家方向啐了一口,当年那般漂亮的白家娘子怎么生了个这么丑鄙的怪物。   “快死了?”王明修一把就听到了重点,敢情那白桃花要是死了倒成自己克妻了!这还了得,白桃花死了不要紧,他要是娶不到媳妇了找谁说理去!   “所以爹娘才找你去白秀才家退亲的。”   王明修本就对这莫名其妙的娃娃亲大为不满,偏偏那未过门的娘子白桃花又生的丑陋,整日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他与王大贵说过几次要退婚,奈何老爹拉不下脸面开口,他就暗地带了人砸了白秀才家几回,前两天白秀才还来找他算账被他揍了一顿灰溜溜走了。这回,真的要去退婚,王明修乐得脚底生风。   白秀才家在桃花村村尾,门口三亩桃花就是白秀才全部家当。   奚薇醒过来的时候,胡子拉渣的秀才爹正在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半人木床,纸糊寒窗,环堵萧然,不蔽风日。这屋舍哪是住人的?她合上眼应该是梦。   “白秀才!你给老子出来!”……   正恍惚着,几声噼里啪啦的辱骂入耳。她努嘴,本小姐正窝火呢,李阳澈那个杀千刀的卷了她苦苦攒的‘巨款’竟跟旧情人摆了她一道。偏偏这时候给整到这么个破地方,老娘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几位在我家门口大吼大叫什么,难道是怕不说话让人当了哑巴不成!虽说来者是客,但白家简陋粗鄙看似容不下几位大驾,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罢!”白秀才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从床上一咕噜溜下来对着王家人横眉冷对,愣得他半晌没回过神来。   王家人彻底惊呆了,原本姚氏气势汹汹一阵叫嚣气场已经够足了,哪知白桃花一通反驳硬生生灭了他们的威风。不是传白桃花不行了吗?平日里见也是气息奄奄的,今日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模样竟是像换了个人。   “白桃花你跟谁说话呢!少在这给脸不要脸!”王明修缓过神来,一步冲上前指着对方毫不留情。区区一个丑女还敢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却带着一股子大蒜味,拜托出门喷点花露水。”她冷哼一声,开茶馆几年间,什么样的泼妇赖皮她没见过的。惹怒她,生吞了不吐骨头的事她做了不少。   白秀才抹了把脑门的密汗,顿了顿神才赔笑挡在闺女中间好生说道,“三郎啊,桃花不懂事,你还得多担待。”这可是他闺女的救命稻草,他死皮赖脸了好些年才揽下来的一桩婚事,可不能让桃花给搅黄了。   “哼,担待?我们三郎可没这个机会!”姚氏回过神色,经过方才眼色更是阴沉。   “王家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秀才慌了心思,他早该料到王家人这会子过来的用意。桃花病倒在床不过两日,他还特意隐瞒的,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秀才,咱们也甭绕弯子了,我们带三郎过来就是为了退婚。”王大贵作势叹了一口气,慢慢吞吞的吐了来意,接着眼神示意姚氏。   退婚?奚薇黑漆的眼眸盯着一副桃花面的王明修。她才来这破世界片刻钟,这丫的竟要退她的婚! 作者有话要说:  暖爱种田文,希望大家继续期待哦~~ ☆、丑女   那边,趁白家父女没出声,姚氏忙从篮子里摸出一吊钱不由分说塞到白秀才手里。   “我们同意退亲。”奚薇从秀才爹手里两指捏过一吊钱淡淡开口,秀才爹两眼瞪直了,这丫头平日可喜欢王明修了,今日竟这般反常。她用手掂了掂那一吊分手费,悠悠的接着道,“只是,你们这算是悔亲吧?悔亲这些钱可不够。再说这些年过去,这一吊钱分量早不似当年,一如今……怕是还不够打发叫花子吧”她将一吊钱扔回姚氏手里,不满撇撇嘴。   不但王家人没料到,白秀才也愣了半天合不上嘴。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套路,这退亲倒显得不正常了。再说白桃花喜欢王明修的事情,十里八村还在吃奶的娃子都知道。   “白桃花你还真敢说,老子给你一吊钱那是看得起你,打发你哪用得上一吊钱!”王明修气不过,这丑丫头真是不想活了。早前看到他哪回不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子不知发了什么疯还跟着他对干上了。要不是退亲在即,他哪里有闲心瞥她一眼。   “王叔婶子,既然令子这般说,那就恕桃花不能答应退亲了。”她有模有样学着古装剧里的路子福了福身子,略带愧疚瞥了一眼脸色风云变幻的王家夫妻。   “呵呵,桃花呀,咱们有事好商量。不过几个钱的事,可不能伤了和气。”王大贵扯了嘴角赔笑道,这个十足的庄稼汉皱着满脸的褶子踢了王明修一腿子。   “当初咱们两家定娃娃亲十里八村谁不晓得,如今你家发达了就要退亲?我这个做爹的自然不愿应允,只是桃花向来有自个儿主意,我也无话可说。只是,王家爹娘,咱们两家亲近这些年……就值一吊钱?”一旁冷静许久的白秀才直了腰杆子才道,一早见姚氏端着猪肘子过来他就觉着稀奇,现在看来这退亲分明是谋划好的。自家闺女几斤几两他心底有数,这婚事黄了他心底多少还是有本帐。既然桃花心里有主意,干脆借机捞点油水。   春种时节,村里人趁着艳阳天都在田垄里忙活。这厢听到白家大吵大闹,三两群爱嚼舌根的媳妇婆子提着篓子就过来凑热闹。   王家退亲本就不是光彩的,当年白家人丁兴旺家境殷实,白勤之又是桃花村唯一秀才,王家提娃娃亲那是高攀。只是今非昔比,白家沦落,王家之举不免显得趁火打劫落人口实。一时,旁众三两聚了一群。   “只要你们答应退亲,银子好说。”姚氏同当家的嘀咕一回,苦着一张老脸,语态却好了不少。   白秀才正要和闺女商量,这银子要多要少可是个技术活。哪知白桃花想也不想,伸了两个指头。王明修瞥了一眼急得跳脚上前就要动手,王大贵恨铁不成钢对着儿子屁股就是一脚。不长眼的狗东西,邻里乡亲都在旁边瞧着,现在打人不是背理了吗!   “二两就二两,从此咱们两不相欠!”王大贵挤着牙缝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一把拽过干瞪眼的王明修就沿来路回去了。姚氏恨恨甩了她一眼也挎着竹篮子扭着老腰走了。   “王叔婶子,有空过来坐呀!”她满心欢喜掂量着银子,头也不回进了屋里。   二两银子在古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平常的庄稼汉一年省吃俭用才攒个二两银子,这也就难怪王家人拿个二两银子满脸不情愿。李阳澈暗里甩了她跟那柳蛇精跑了,不仅没瞧到半毛分手费还卷光了她的积蓄。如今穿越至此虽遭人退亲,但捞到一笔可观的分手费让她心里舒坦不少。   她寻了椅子坐下,悠哉晃着二郎腿哼着时下流行的广场舞神曲。奸夫淫《妇没找到,该死的老天居然闪了腰把她扔到这么个破地方!   “桃花呀……”白秀才战战兢兢的抹了把额门上的虚汗,辗转几回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干啥?”她丢了一记白眼,思路被打乱觉得十分不悦。   “咳咳,你没事就好,阿爹现在就给你做饭。”白秀才尴尬嬉笑两声,闺女方才一时没了气息可吓坏了他。醒过来虽说换了个人似的,但是所幸人没事。他从里屋摸出两个过年也舍不得吃的土豆便钻到灶屋去了。   白桃花循着身体主人的记忆大致理了理思路,她大名白卿女,小名桃花。卿女据说是秀才爹苦思冥想了几夜才得出的,偏偏她又生的丑陋,卿女这样的雅名被人越发叫的少了,后来干脆连她爹也不叫了。秀才爹有两兄弟,大哥白勤澍八年前到尚书府任职,后来杳无音讯。村里有人去扬城皇都回来的,说白勤澍高头大马好不威风,之所以音讯全无是不愿搭理穷亲戚。小弟白勤雁老实种田,十来亩桃树长得极好,前些年卖了桃子还娶了媳妇。只是媳妇萧氏尖酸刻薄,好吃懒做,对白秀才一家总是爱理不理的。   至于秀才爹,乃是方圆十里一朵奇葩。近四十好几的人,每日乌七八糟扯一堆有的没的的大道理,三亩桃花自生自灭,一年不如一年。每每收桃子的时候,还捧着丑不拉几的小毛桃瞅一瞅邻里旁人红灿灿的大桃子百思不得其解。   趁着秀才爹做饭的空档,她满屋子寻了遍没看到半块反光物体。她不是没看到桃面男看她一副摒弃的样子,她到底是什么模样就这么不惹喜?前身她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小有姿色,追求者还有一二。偏偏当初瞎了眼看上李阳澈,早知道他好柳蛇精胸大无脑搔首弄姿,她就怎么也不会甩他一眼。   对了,水。她一溜烟跑出茅屋外的水井旁舀了半瓢水,等看清身体主人白桃花的花容月貌。她骇得一把扔了葫芦瓢,连连后退。   老天是闪了腰还是闪了脑子?没穿个富贵人家也就算了,家徒四壁也就算了,哪能还是这副丑态面孔。唇红齿白雪肌如瓷呢?额头上拳头大的胎记吓得她半天没回过神。不光那桃面男看她不爽,她自己瞧着都觉得恶心。   人家退亲确实在理。白桃花捏着千斤重的二两银子,生生摒弃起方才横眉怒指要分手费的行为来。   穿回去的可能性着实渺茫,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她白桃花嫁人可是个大难题,难怪瞅那秀才爹一听到退亲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虽才穿越片刻时候,但嫁人已经列为白桃花古代生存之路的日程之一,而且,重中之重。   嘭——   这边她刚平定下来,茅屋就传来一声巨响,一行青烟直冲蓝天。   秀才爹灰头土脸提着菜刀从屋子里跑出来,她一脸冷汗,敢情这秀才爹压根不会做饭。合着从前闺女重病在身还要给老爹做饭。这厢灶屋被秀才爹生生弄出了一朵蘑菇云,晚饭不知还有没有着落。   “桃花,这灶台容我修一修,你晚上就去你叔父家吃吧。”秀才爹尴尬抹了把脸,一扭头却见闺女已经进了屋。   她撩起袖子在灶台前一阵敲敲打打,秀才爹傻愣愣的在一旁当下手。临近暮黑,灶台总算像个样子了。当初她初开茶馆,烧水沏茶样样身体力行,好容易才撑起‘墨染茶居’的牌面。麻利洗刷收拾了一回,秀才爹递过滚落到墙角的两个土豆。又揭开角落的米缸瞧了一眼,再过两天得揭不开锅了。   阴着脸色,使唤秀才爹从院子里拿了几筒去年过冬没燃完的干柴。用火石敲了半天才弄出点火星,忙就着干松针点燃推到灶里面,火星愈燃愈旺,她麻利的赶紧架了两筒子干柴进去。噼里啪啦,大火就燃起来了。   简单将手搁在抹布上揩拭了两下,火势太旺,空铁锅竟开始冒烟了。翻出竹刷子,舀了一瓢水,利索将锅洗净了。这才抓了几把米,舀了两瓢水煮起粥来。   锅里煮着,她也没停下来。三两下扒了土豆皮,将土豆细细切碎了。这时锅里也真好煮开,她毫不耽搁将碎粒土豆倒进锅里和着米粥一道煮。等到米粒烂开花呈浓稠状,她这才趁起锅时加了一些盐巴。盛了两大碗招呼了秀才爹,爷俩端着香喷喷的土豆粥蹲在门口吃起来。   应该近十五了,月色格外清亮,照得不远的桃花鬼魅朦胧,蓊郁可爱。   “阿爹,这是退亲的二两银子。”她放下碗筷,将藏在腰带间的银子递给秀才爹。这家,摇摇欲坠,这个丑闺女怕是这无能秀才爹唯一的依靠了。前世她无依无靠,李阳澈最终没给她一个归宿,如今她虽沦落至此,但好歹也有人与她相依为命。   “桃花,这银子是你该得的。爹没用,你重病缠身也给你请不请郎中,如今王家的还来退亲。爹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拿着银两明日去集市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咱们闺女,打扮起来也不输秦家娘子的。”白秀才酝酿一阵,还是将银两退回闺女手中。这些年,他是亏欠桃花的,想到这些他胸中也涌出了些酸楚。   她握着银子,眼眶有些雾气。平淡温情一直是她愿望的,只是二十八年来她一直执着名利,好容易有些起色一夕化作泡影。   月光温婉,柔华似水。   她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迟迟不能入眠,这具小小身子十三年来扛了多少苦楚,经历多少与她前世相似。她白桃花的后半生,不能这么安分的苦下去。前世能做到的白手起家,如今不过是换了场所换了背景,她一定能做到。   翌日晨初,天色蒙蒙亮。雾里桃花,娇美如梦。   她对着井水拿头巾遮了胎记,接着就挎了篮子揣好银两与秀才爹说了一声,便朝着集市的方向去了。   一路桃花纷落,婷婷缭缭,蹁跹如蝶。三两步便是一户人家,瓜果蔬菜青幽幽落了一片,夹杂在红粉之间,眼睛瞧着格外舒坦。古代若有农家乐生意定是不错,更何况桃花村遍地桃花风景优美,桃熟时节还可以让那些富家公子过来摘桃取乐,借此大赚一笔应当可观。   “白桃花!你给老子站住!”正琢磨着,一个黑影从林子里跳出来大喝一声一把拦住她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家姑娘要致富,偏偏有个坑闺女的秀才爹,这致富之路不好走~~~ ☆、买人   猛地蹦出个人来确实骇得她一跳,却只消半秒她就静了心思。她这张面孔她那点家底,跟着赶着都没人愿意搭理的,莫说是劫财劫色了。   “王明修你少装神弄鬼的了,老娘不怕你。”她瞥了瞥那面上还特意裹了条巾子的桃面男,饶了个身淡定接着赶路。   “我说白桃花,你他妈是个女的吗?”王明修顿了顿一把扯了脸上的巾子,恨恨上前拽住她。他昨晚因为那二两银子还被王大贵揍了一顿,那老家伙愣是一宿都没让他进门。今早他正打算来找她的麻烦,她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你见过我这样的女的吗?”她懒得与他理论,干脆扯了额头上的头巾,拳头大的胎记赫然跃入眼帘。   王明修为了不让她走拽得极紧,她把头巾一扯,丑陋的胎记就猛地出现在他眼前。王明修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连忙一把松开跳到一米开外。   “王少爷,我劝你没事还是少惹我。”她咧了个极灿的笑意,拍拍袖口扭身走了。出门碰到这个难缠的主,一天都得倒霉了。   “哼,大爷我不打女的,但迟早得让你好看!”这回眸一笑,美人自是赏心悦目,偏偏在白桃花脸上那叫个面目扭曲。王明修强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扔下一句狠话灰溜溜的闪人了。   老天呀,信女并非想要吓走王家三郎,罪过罪过。   送走王明修这个冤大头,白桃花觉得鸟语花香,惠风和畅。哼着小神曲,一路直奔市集好不自在。   桃花村离县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她来到城门口天色就已大亮,赶牛骑马走街串巷的,形形□□络绎不绝。莲安城仅仅只是小城,街上多为着棉麻的市井百姓,绫罗尚是少见的,绸缎更为稀贵。就秀才爹那点家当,节衣缩食攒件棉衣都是极难的,她身上这件麻衣还是补了又补,改了又改的。   惆怅片刻,她踏脚穿到最热闹的集市。那二两银子她没敢全拿,看秀才爹眼底闪的精光,她暗地留了一块碎银。这一两银子她哪敢真如秀才爹说的去买女儿家的东西,先甭说那些胭脂水粉得花多少银子,就她这张面孔抹成唱戏的倒更吓人了。再说就她家米缸的几碗米,还不够喂茅屋里的老鼠。   她拉了拉那块不自在的头巾,转身向米铺子去了。花了八十个铜板称了十来斤的大米,应该够她爷俩撑个十天半月的。麻利提起十来斤大米,将找回的铜板好生藏着篮子里。虽看着挺多,但屋里空荡荡啥都没有这点钱真不够解渴的。   又在集市上晃悠了几趟,肉,时令蔬菜,布匹……样样都是缺的。唉,来到集市她惆怅叹息差点没把心肝吐出来。遇到个坑闺女的秀才爹,她真是有够操心的。目光终于从肉摊子上收回来,她找到一个摆地摊卖种子的老汉,坑蒙拐骗花五文钱买了三样种子。一包辣椒籽,一包青菜籽再加一包‘赠品’向日葵。   虽说还有九百来个铜板,但花钱的路子太多。何况她要创业还得有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如此一想,她仅仅再花了零余的十五个铜板买了一斤多的砂糖就打算打道回府。(注,一两银子等于1000个铜板)   “走过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   一阵紧锣密鼓在街尾敲响,闻声过去的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圈。   她掂量着左提右抱的斤两,这小身子骨完全不复她前身的威风,一步三喘也不知得什么时候才回得去。她挪着步子,索性扒开人群也去凑一回热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原以为是小贩在搞什么促销活动,在前世,满大街搞促销的争相拿着高音喇叭嘶吼,更有甚者大打出手也不在少数。然而,眼前这个敲锣打鼓的尖嘴商贩卖的却不是寻常的东西。   是人。   少年衣衫褴褛瑟瑟裹着粗麻衣,遍身都是鞭打的血痕她看得触目惊心。古代当街贩奴的不在少数,扬城那样的大都市王孙贵族随意售卖奴隶彰显自己的地位,莲安城虽小,但土豪乡绅也不在少数,家里仆从多则上百少者也有数十。   围观人群渐多,偏偏任那尖嘴商贩磨破嘴皮也没人开口出价的。   那少年,是个瞎子。   少年身形单薄,结满血垢的黑发耷在苍白的面颊上。相比满身血痕,少年双眼缠着粗麻布,丝缕血渍隐隐约约更为骇人。这也就不奇怪为何没人愿意出价了,毕竟莲安城富庶官人大多种田为生,这季节买仆从多是为了春耕,这瞎子带回去不过是多了张吃饭的嘴,播种耕田什么都做不了。   “各位大爷行行好,这小子模样生的周正,一两银子绝对划得来。”尖嘴商贩赔笑一把捏住少年下颚迫使对方抬头露出惨白的脸颊,这小子好好的一张脸,他还想借此大赚一笔。偏偏一早起来,这小子眼睛竟这幅模样。这哪是捡了个宝,分明摊了个麻烦。   她瞥了一眼篮子里的铜板,左抱右提挤着人群打算出城赶路。眼前这小子固然可怜,可她与秀才爹都快揭不开锅了,她现在哪有闲钱搞慈善。   “滑头孙,你这货色拉去喂狗老子还嫌咯牙!”旁众里一大腹便便的乡绅粗着嗓子哂笑道。   “是啊,这瞎子还要我给供吃供喝,我养条狗还能看家,这瞎子倒是个麻烦!”   “就是,叫我说随便找一地让其自生自灭,留一天还多要你一口饭吃。”   ……   纷纷两两嘲讽不堪入耳,她硬生生的住了步子。不过身上挂了两匹劣质的绸缎,这幅狗眼看人低的语态实在令她不喜。她一把抓起篮子不客气的再次挤进人群,在众人面前华丽丽的把竹篮子往地上一倒,吐了两个字,“我买。”   盯着满地的铜板,半响,围观者鸦雀无声。   “你这货色不错可不足大家有目共睹,我给你九百个铜板,你应是不应?”她冷冷盯着那尖嘴商贩,说是商量可语气却不容置疑。   “应,应,这小子姑娘领回去罢。”良久,尖嘴商贩才缓过神来。忙嬉皮笑脸的把少年一把推给她,难得还有人愿意出九百个铜板,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出手了。   旁众稀奇看着她,不是城里的官家小姐,怎地出手这么豪爽买个无用之人。   “跟我走吧。”她扶过少年,眼角心疼瞥了眼满地的铜板。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果真是真谛。   那天,烟花三月,草长莺飞,莲安城的一件趣闻。头巾姑娘左抱右提,身后跟着个扯着衣角衣衫褴褛的少年。两人走走停停,一路游街般蜗行半个时辰才走出城门。   一两银子,十来斤大米,一斤多砂糖,三包种子加上一个瞎眼少年。她这是败家呢败家呢还是败家呢?秀才爹对她买个人回去不知会作何感想。秀才爹后来是这么说的,坑她爹的白桃花。   出了城,晃晃悠悠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实在累得有气无力,寻了处树荫放了篮子坐下。少年一路安安静静,她叫站就站她说停就停,还真是个老老实实的忠犬。   “你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扇着风,盯着苍白面色的少年。   “……”。   “你有家人吗?”少年不答,她不死心接着问。   “……”。   “你不会是哑巴吧?”她心里咯噔一回,从来没有买过人,没经验不晓得验货,这小子不会除了瞎还是个哑巴吧?现在回去退货,那尖嘴商贩不知还在不在。   大槐树茂密着叶子,星点嫩黄碎花娇美如辰。细密绿油的尖草长满了路旁的田垄,飞燕忽高忽低翩闪而过。她也一时没了话语,退货不是带回家又哑又瞎可是个大麻烦,养个秀才爹就够头疼的了,偏偏又多张吃饭的嘴。   “雪色。”良久,少年清朗的嗓音如白花繁盛。   “呵呵,好名字。”她愣了半响,不客气干笑两声。雪色?叫个狗蛋,来福的还显得正常些。雪色,少年蓬头垢面,怪别扭的。倒是对方嗓音清越,雪色不辱其名。   少年马上会意对方半带的嘲弄之意,蹙着眉头别过脸再也不肯说话。她也不在意,好歹不是哑巴,声音也怪好听的。等到她摆摊的时候,让少年在旁边给她吆喝两声指不定还能引些桃花。   她美滋滋的想着,这九百个铜板得从这小子身上赚回来才是,商人哪能做赔本的生意。挎起竹篮,提起米袋,白桃花难得干劲十足的往回走。   虽说快了步子,但到底还得顾着瞎眼的少年。半个时辰的脚程,他们愣是走了一个时辰。但好歹是赶上晌午午饭的时候,她不下厨,秀才爹的手艺还不得掀了灶屋。   “阿爹,我回来了。”老远看到秀才爹盯着村口张望,她挥了挥篮子招呼秀才爹帮忙提米袋子。   白秀才看到闺女提了东西回来,屁颠屁颠跑过来殷勤帮忙拿篮子提袋子,早上就咬了俩闺女热的饭团子,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一步,后边跟一步;他再一步,后边再跟一步。   “桃花呀,这小子谁呀?”秀才爹警惕瞪了少年一眼,小声向着闺女使眼色。   “哦,我花九百个铜板买的。”她瞥了少年一眼,淡淡应了一句。   秀才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一眼干瞪着扯着自家闺女衣角的少年。九百个铜板?买了个瞎子?自家闺女就这么急着物色出嫁对象,昨儿才被退了亲今天就从街上买了个男人回来。只是,买男人也得买个有鼻子有眼的,这么个瞎子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忠犬买回家了,秀才爹默默叹息,坑她爹啊!! ☆、垦荒   “咳咳,桃花呀,阿爹知道你昨儿被退亲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可咱也用不着急着买个男人……”秀才爹颤巍巍的拉过闺女,语重心长开导道。   白桃花抹了一把脑门的虚汗,秀才爹未免想太多,敢情还以为她是急着要男人了。咳咳,虽然求嫁乃是她日程的重中之重,但找男人那是慢工出细活,急不得的。   “阿爹,我只是瞧这小子生的可怜,才将他买回来的。”她挤了个笑意,勉强淡定解释道。   “哦。”秀才爹哦了一声虽不再说话,但依旧疑狐的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衣衫褴褛的少年。最终一把牵过扯着自个儿闺女衣角的少年,满脸嫌弃的引着对方进了空空如也的屋子。   她回了屋,急急忙忙灌了一口白开就又往灶屋去了。一个无能老爹,一个眼瞎少年,两张嗷嗷待哺的嘴,她若不麻利干活全家都得饿死。尽管她前身厨艺堪比小当家,可惜小当家也难为无米之炊,秀才爹没打理半亩菜园,她围着灶台转了几个圈圈,最终只能又煮了半锅土豆粥。   秀才爹心满意足扒了一大碗,瞎眼少年蹙着眉头一碗粥也半粒不剩。她惆怅摇摇头,扛起锄头挥着镰刀抓了三包种子苦着脸跟秀才爹招呼一声,头也不回到屋后垦荒去了。   桃花村倚君山,秀才爹的破茅屋恰在山脚,屋后便是蓊郁森密的林丛。她四下打量了一眼,选了一小块平坦的草林子。林子不深,都是些枝干纤细的灌木,她摘了额上的头巾裹在手上,扬起镰刀闷闷砍了约摸两捆杂柴。她抹了一把汗渍将杂柴捆好,抬手看头巾已经渗了血丝了。手里的活计却不能停,菜园子的土还没有翻,照这个速度还得一两个时辰。   她直起腰干望了一眼明晃晃的艳阳,只觉得口干舌燥。秀才爹也不是一般缺心眼,闺女在后山忙活了半天,半滴水也见不着。恨恨的从草丛里摘了几颗野莓,紫红清透,饱满多汁,真是解渴。她索性放了锄头,沿着草藤子一路寻了一大捧野莓。   嗯哼哦啊……   不觉,往林中走了好一段。这销魂浪荡的嗯哼声差点没让她被野莓噎死过去,这深山老林的,难不成还有野鬼不甘寂寞?她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刻意放低了身影循着声音看过去。   衣服凌乱堆了一地,一男一女正没羞没躁享受刺激。呃,令人喷血的活春《宫啊。她赶紧收回眸子逃离案发现场,人家找这么处隐秘林子得多不简单,她绝对不是故意当灯泡的。蹑手蹑脚,捧着大把野莓好容易才出了林子。男人没瞧清楚,那女人的面孔却好生熟悉,然而,她还来不及多想。   “桃花!桃花!”秀才爹瞧到她急急忙忙的扯着嗓子就喊。   她吓得一把野莓白白抖掉了几颗,秀才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真是一把好手。他那大嗓门一吼,里面的人不都听见了。正经夫妻哪有深山里寻欢作乐的,对了,那女人不是小叔子的媳妇萧容萧氏吗?那与她偷情的男的又是谁?   被秀才爹这一吼,她也不想留在这里节外生枝了。那萧氏向来尖酸刻薄不为好事,与这样的人交手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她想着赶紧一手拿了锄头一手捞起镰刀,拖着秀才爹一路朝着自家茅屋狂奔。   这边,白秀才的一声大吼成功让兴头的二人住了手。男人皱起漂亮的眉头,一双桃花眼深邃幽黑难以琢磨。一旁的萧氏慌忙捡起衣服往身上套,这白桃花真是阴魂不散,要是被她看到这幅丑态那她哪里还有活路。   “三郎,我明天再过来。”萧氏看着眼前罂粟般的男人,虽不清楚王明修怎么突然瞧上自个儿的,但当家的不行让她守了几年活寡,如今被王明修一□□,她当然如鱼得水好不快活。   “扫兴,大爷我不想再看到你了。”王明修淡然起了身慢悠悠的往身上套衣服,说完也再懒得瞥萧氏一眼,不紧不慢哼着小曲……走了。   本想着牺牲色相来搅得白家人不安生,偏偏白桃花来这么一出。他一想起今早入眼的那张粗俗丑鄙的脸,他就觉得胸闷难受做什么都毫无兴致。罢了,整那丫头,还得想其他的法子。   萧氏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华丽丽的从眼前消失,她恨得咬牙切齿。白桃花真是个扫把星,不出面就搅了她的好事!   ……   急冲火燎一溜烟回到茅屋,路旁的桃花被惊起旋了好几个圈圈。她顺手把锄头镰刀扔给秀才爹,忙趴到井边捧了几捧清水,没有化学污染,井水倒也清凉可口,味道鲜美。   “桃花,快进屋看看去。”秀才爹满脸严肃一把扯着流连井水的闺女就往屋里拖。   咳咳。   不会吧。她顺了顺被井水呛住的胸口,瞪着安静坐在屋里的人吓了不轻。   “我稍微给他擦拭干净换了身衣服。”秀才爹得意拍了拍胸脯,十分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方才蓬头垢面的少年如今整齐衣衫,唇红齿白,干净面庞如花绝艳。尽管被布条覆了眼眸,但眉梢颦蹙间,宛如白花盛放。玉塑般容颜,带着出尘魅惑的绝色,不过十五六岁的身子,却生了颠覆众生美丽面孔。若是长大,那还得了。只是擦洗白净的手臂上,狰狞的伤疤愈发触目惊心。   父女俩完全一副模样,各怀鬼胎死盯着眼前少年。   秀才爹想,这丫头眼光不错选的娃子嫩得掐的出水来,早前嫌他是个瞎子,不过自家闺女有个男人就不错了。罢了罢了,生的娃要是有这男娃的半分姿色,桃花娘也就泉下知足了。如此一想,他竟还挤了两滴眼泪。   “阿爹,你看他这眼睛还能不能治?”她把秀才爹拽到门外,若有所思问道。   “倒是可以去葛老爹那里瞧瞧,只是……”咱们没有钱。秀才爹想了想,未来女婿能治还是要治滴,只是嘛,囊中羞涩家徒四壁,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自动忽略了秀才爹的转折点,没等秀才爹的下文,她扭身进了屋,搬了个小板凳紧着少年坐下来。   “雪色呀……”她与他促膝而坐,慢条斯理的语调拖着令对方不悦的尾音。也不管对方紧蹙的眉头,她接着又道,“你要不要我给你治眼睛呢?”她笑眯眯的看着他,狐狸尾巴摇啊摇,摇啊摇。   “……”雪色依旧不说话,身影却不禁顿了顿。   “你说我给你治眼睛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早上给你赎身就花了九百个铜板。我和老爹住在乡下,一年半载也攒不了多少银子。再说雪色你治眼睛又是迫在眉睫的,晚一天得危险一天,本来不严重再拖三两天要是真瞎了可就麻烦了。”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顿了片刻见对方还是没有开口,她酝酿了情绪又道,“早前,咱们村有个瞎了眼的老头,瞒了儿子出去遛弯,结果一头栽倒了院子里的井里。哎呦,那个惨啊……还有隔壁的……”   秀才爹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瞎眼的老头栽到井里?他怎么没听过这回事……刚要开口问,自家闺女一记眼色抛过来他才会了意。   “你要我做什么……”良久,就在桃花晕头转向接着瞎掰瞎子各种惨死的例子的时候,雪色缓缓开了口。   “治好了眼睛你听我的可好?”暗自舒了一口气,她笑眯眯的掂量着自个儿打好的如意算盘。   “好。”   “我说东你不可往西。”   “好。”   小伙子态度挺好她满意点了点头,具体条件日后再议,而且还得拟一个卖身契,否则这小子治好了眼睛跑了怎么办。这么一幅漂亮皮囊,她还得靠他赚钱生财。   “哎呀,这屋里啥时候添人了?”正说着,萧氏扯着嗓子摇曳着腰肢风情万种的扭了进来。   她没说话,方才林子里的人还真是萧容,这么快就寻到屋里来了。看萧氏这幅嘴脸,摆明了来者不善。   再说那萧氏正窝着火,前脚刚踏进篱笆门眼尖就瞧到屋里多了人。见到是个哥儿,生的俊俏,眼睛却蒙着麻布。她眸里沉了一丝讥讽,想必是这爷俩刚被退了亲就在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萧容过来啦,勤雁最近可好?”白秀才忙起身寒暄,一边还给闺女使眼色奉茶。   她瞥了眼趾高气扬的萧氏,还是乖乖到里屋去拿茶叶。对着小瓷罐子瞄了许久,哪里还有半片叶子的。庄稼人多半没钱买茶叶的,春上给种茶的大户做几日帮工,工钱就抵几两茶叶。往往自己还舍不得喝,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招待宾客。   那茶叶还是去年春初她做了两日工攒的二两下乘茶叶,一年到头,如今哪里还有剩的。再说,平日他们喝水生冷不忌,古代也没有保温措施,来个客人还要现成烧热水沏茶的。   没料到简单一个奉茶倒还难住她了。   她瞥过方才着急搁在桌上从后山摘的野莓,灵机一动,又拿过一个大壶。首先在大碗里捣出汁水,简单兑了凉水便装了壶端出去。天然野莓果汁,她计划的摆摊主推特饮,萧氏可是她第一个顾客,哦不,第一个小白鼠。   咳咳,萧婶子,莫怪她制作简单,实在是水平有限。   “不是刚被退了亲吗?这桃花倒是挺精神的啊。”萧氏弯着弧度,皮笑肉不笑的打趣道。   “也不是什么好亲事,劳婶子挂记了。”她也不在意,这萧氏在她这身体的记忆里就是这副胡搅蛮缠的恶妇形象。她热情的斟了半碗野莓饮,满眼带笑递过去。正缺实验小白鼠,萧氏来的太是时候了。   萧氏疑狐接了茶碗,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看成色还以为是凉茶,巧是有些口渴她遂抬手喝了一大口。   噗——   “白桃花你这个臭丫头!你给老娘喝的什么?”萧氏只觉得又酸又涩,头皮都跟着酸的发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野莓兑水呈褐红色,与茶水颜色类似。 狐狸尾巴,摇呀摇,摇呀摇~~~ ☆、制茶   “哎呀!婶子莫怪桃花,兴许是忘记放砂糖了。”瞧到萧氏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才恍然大悟状哎呀一声转身溜到屋里勺了半勺砂糖。这个时节野莓偏酸,兑了水酸味更加刺激味蕾她又怎会不知?   “白桃花你离我远点!今儿个还想毒死老娘不成!”萧氏一把将她推开,强忍住满口酸涩恶狠狠呵斥道。   “婶子,桃花怎么会害你呢,这是砂糖,可甜呢。”她笑眯眯的又凑上去,这恶妇,今天非得让她吃点苦头不可。   萧氏哪肯再信她的话,自个儿起身倒了一杯白水漱口。趁着这个空档,她挪到墙角捏起一只饿死的半大耗子。狐狸尾巴刚扑扇两下,秀才爹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声大吼还带半真哭腔,“婶子啊,桃花对不起你,不是有意要害你的呀!”   “你啥意思?”就连萧氏也愣了两愣。   “这耗子不知啥时候掉到壶里去了,这是阿爹放耗子药毒死的……”她一边干嚎一边把手里的死耗子在萧氏眼前来回晃啊晃。   萧氏一听当场骇得一阵腿软,方才咽了一半的茶水恨不得连肝脏都吐出来。一张脂粉媚俗的老脸由白变青由青变黑,手指着桃花半晌吐不出半个字来。   “婶子,你还是快去喜春爷那里瞧瞧的好,要是真有什么闪失桃花可担当不起。”她上前帮萧氏顺了顺气,好意提醒道。   萧氏这回哪还再计较什么,慌着身影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秀才爹愣愣看着萧氏花容失色甩门而去,自家闺女一场大病完成了人精的华丽蜕变实在让他瞠目结舌。   这边她看着萧氏绝尘而去满意扔了手里的死老鼠,仔仔细细舀了水将手冲洗了一遍。哪晓得回到屋,秀才爹就一脸古怪的瞧着自己,踌躇了许久才犹豫开了口,“桃花呀,你跟爹说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啊?”   “阿爹,婶子这些年太欺负人了,咱们让着她她反而更猖狂以为咱们还怕了她。这回桃花也想通了,咱们也得过日子。该说的要说,该做的也要做;别家该有的要有,别家没有的咱们也要有!”她自然明白秀才爹的意思却迎着秀才爹的眼神毫不畏惧,她不是白桃花但她如今只能做白桃花。她不管白桃花前身言行举止如何,她要做的白桃花必须励志自强独当一面。   秀才爹听了哑口无言,闺女能有这样的觉悟他自当欣慰。只是闺女跟着他十多年没有几天好日子,衣食住行本是他该操心的如今却让十三岁的孩子为此劳心,他这个做爹的当真是不称职。   她倒没注意秀才爹瞬息万变的脸色,端起野莓汁接着开始研究。奶精、果糖、榨汁机等等通通没有,纯手工DIY制作饮料实在有难度。   捣碎的野莓沥干净残渣,留存的汁水兑了适量的水。那水是从井里取来的,清甜可口比那x师傅的纯净水好喝百倍。那野莓虽饱满汁多却略略带酸,兑了水酸味未免过酸。再融些砂糖适量兑入,用砂糖的甜味来结合野莓特有的酸甜,这般味道应当不错。恰巧的是,野莓呈紫红色,兑水紫红丝缕变淡,再加入褐红砂糖,晶莹透彻的红茶模样惹人垂涎三尺。   她满意的看着一杯新鲜出壶的野莓茶饮,清新鲜美的野莓香扑面而来,只是似乎少了什么。她灵机一动,忙跑到门口路旁寻了一小撮嫩绿叶子。将绿叶子仔细碾碎将墨绿汁水撒了几滴融入杯中,一杯白氏风味野莓薄荷茶饮大功告成。   “阿爹,尝尝味道如何?”她扭头看着好奇瞧着的秀才爹,笑眯眯的递过手中的杯子。   秀才爹两只眼睛看到萧氏喝了那壶‘茶水’愤懑而去,眼下闺女又热情端给自己,他暗自咽着口水,在闺女紧盯之下才缓缓接了茶杯。漂亮胭脂色的茶水闻着清香怡人,他酝酿片刻在闺女殷切的眼神中抬手间颇有来生再是一条好汉的即视感。一仰头,一抬手,咕噜咕噜。   嘿!味道不错!   “怎么样?”她期待盯着秀才爹,没吐出来,味道应是不错。   秀才爹恋恋不舍吧嗒完满杯茶水,清凉酸甜,爽口极佳。亏得桃花想到将茶水里加入薄荷草,原本单调酸甜之感多了薄荷的清凉,看似天南地北的结合竟口感完美,“不错。”   听到秀才爹发话她才舒了口气,接着又才倒了一杯递给一旁安安静静的少年。少年半为疑惑还是接了杯子,兴许是萧氏狼狈摔门让他也有所顾忌,抬了手只抿了一小口。   她巴巴的看着,生怕他说半个不好。   “好喝。”   良久,怕是感觉到她迫切的神色,他小声吐了两个字。   得到两只小白鼠的实验报告,她甚是满意。抬眼看天色尚早,她又找了竹篮子重新拿上三包种子扛了锄头又向后山去了。方才仅是砍了杂树将野草扯干净了,菜园的土还没来得及翻。虽多了萧氏这么个插曲,但种子没下地活儿还不能停。   桃花村土呈黑色湿润肥沃,庄稼乔木都长势极好。秀才爹屋后这君山山野密林,山脚可垦荒种地,林间还能采菇捕猎,靠山吃山养活一家人绝不是大问题。只是山上兔子野鸡不少,她还得做一圈篱笆扎个稻草人护好打理的菜园才行。   锄头一上一下,方才砍树磨伤的口子又裂开了血迹。瞥了眼日下西斜的太阳,她咬紧牙关加快速度总算翻完了半亩菜园,麻利用手挖开小坑埋了辣椒、青菜的种子。大粒的葵花籽她却不敢播种,这种下去野鸡麻雀不得给她洗劫一空。   趁着天色还亮,她忙提了篮子一头扎进了林子。顺着野莓的草藤子一阵地毯式搜索,不多会她就捡了半篮子野莓。夜色染了灰蒙,她不敢再往林子里深入,遂掉了头扛上锄头将一捆杂柴码到肩上往家去了。   暮黑时分,炊烟缭起。时而犬吠,时而花落。   今日她怕是与那萧氏结下梁子了,以后与萧氏打交道行为处事还要处处谨慎才好。那厢王明修也不是善类,与地痞流氓打交道还是走为上策。现如今,人情世故就已经心烦意乱的了,偏偏秀才爹这些年败了微薄家底,摆摊的事宜还得赶快提上日程。她想着,换了只提篮子的手抹了把汗珠又将杂柴往肩上送了送往屋里赶回去,摆摊事小,却也还得与秀才爹知会一声。   翌日大早,闻见隔壁老王叔家的鸡叫她翻身起了床,拿着断了好几根齿的桃木梳子在院子里梳顺了头发编了简单的麻花辫,这才到秀才爹房里叫起恍惚的少年。一人揣了一块馍馍,她便引着雪色往葛老家里去了。   一树粗壮的桃花罩了整片院子,压枝艳雪,飘然灼烈。四周围了一圈桃木篱笆缠满青幽幽的豆角,盯得她垂涎欲滴。院子里一个估摸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拿着扫帚扫着院中落英,嫩黄色小鸡仔惊叫着扇着小翅膀四散跑开。   “春姐儿,葛老在吗?”她一把拖着身后的少年,笑嘻嘻凑上去与喜春打招呼。   葛喜春拉着脸秀眉紧蹙,目光只在桃花脸上扫了半秒就道,“不在。”说完头也不抬又扬起扫帚去赶小鸡仔了。   这葛喜春从小没了爹娘与爷爷葛老相依为命,葛老略懂医术便在桃花村为人看病谋生,村里人没什么钱财就送些田里种的家里养的,勉强倒也还够爷俩度日的。喜春明眸皓齿,鹅蛋小脸,秀丽眉梢旁一点泪痣惹人生怜。平日里,她见三五便有人进门看病的,时刻穿的得体,待人接物很有一套道理。时候一久总认为自己较别人不同,心性也高旁人就更是瞧不上了。   “春姐儿行行好,容我见见葛老。”桃花也不怒,依旧笑嘻嘻的。嘴上说是请求,可手下早就扒开篱笆门三两步进了院子。   喜春秀眉一拧,忙拖着扫帚上前来拦,刚半扬起扫把眼色突而就愣了,脱口而出,“这是谁?”从不曾在村里见到这般漂亮的人,那自诩貌美如花的秦晚也没眼前人半分姿色。她这是见鬼了?这丑女与少年并排一站,少年简直乃人间绝色。   “是我姨妈的大伯的邻居的侄子。”她抿嘴咧笑,身子却挪了一步挡在雪色跟前。哼,花了她九百个铜板,以后别人看一眼也得付钱。   知道白桃花在搪塞她喜春却还想再看,不过见对方刻意挡着未免自觉没趣,遂冷哼一声往屋里喊了一句,“爷爷,来看病的了。”   连着叫了两声,葛老才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里屋挪出来,站在门口瞥了他俩一眼,招招手这才让他们进了屋。   屋子又暗又黑还带着浓郁草药味儿,她扶雪色坐下,向葛老表明了来意。喜春凑着看了两眼就被葛老支出去了,临走前十分不悦瞪了她一眼。呃,关她屁事,有种瞪老爷子啊。   葛老慢慢拆了雪色覆眼的麻布,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开口,“伤了多久了?”   “昨天早上,晚上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她跟着仔细看着雪色结着血垢的眼角,有一瞬间很怕他真瞎了。玉塑如画的面孔,真瞎了眼睛,实在是可惜。   雪色抿着薄唇,一张俊脸冷静得好像不管他的事,身子任由他们摆弄。她触及到他冰冷惨白的手时,她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在害怕。什么都看不到沦落异乡,才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怎会不知害怕。母性本能驱使她一把抓住那只惨白的手,想了半天吐了句,“你放心,不会死的!”   少年端了良久的冷色突而噗嗤笑出声,“我知道。”   嘴角微勾,眉梢堆笑。少年清越嗓音如沐春风,温然如梦。这是她头一回见他笑,清清淡淡,敛一世绝色出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忠犬笑啦~~~~ ☆、求药   葛老冷凝着神色盯了雪色的眼睛瞧了许久,悠悠地才从里屋摸出一个青瓷瓶子,用棉花蘸着小心给他上了药。   东方开始透了粉色曦光,柔柔弱弱越过桃花碎了一地。   她坐着屋檐下的竹凳子,撕了小青叶子专心喂脚边的小黄鸡。老头子倚着拐杖,思量片刻才沉声道,“他的眼睛我也无能为力。”   小黄鸡叽叽喳喳围着她啄青叶子,她闷闷又撕了两片才恍然抬了头,不咸不淡哦了一声,继而才道,“劳烦葛老了。”说完遂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碎青菜沫子咧了个笑意。   她逆着光去看屋里安安静静的少年,多少心底有几许酸涩。   刚要抬步进门,葛老唉了一声又拉住她,“莲安城有位梅先生,此人医术精湛,若能向他求药,倒还有半分希望。”这白家姑娘他先前还去瞧过几回,病怏怏的,他还曾直言命不久矣。如今倒这样生生立在面前,他心中暗叹,也就生了几分怜悯。   “葛老的话桃花记着了。”她松了口气,才进屋扶出少年。   临走前葛老将那个青瓷瓶子塞给她,喜春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她自当没瞧见,不要白不要,瞧方才老爷子上药的模样,这瓷瓶好像还挺值钱的。她装模作样客套了一回,暗喜揣到了袖子里。   两人走远,葛老头才慢慢往屋里去。只盼二人有幸可以求到梅先生的药了,只是,向梅先生求药者须备黄金玉石,琉璃珍宝,否非值钱宝器,梅先生是绝不赏脸的。   那俩孩子,三两天,黄金玉石?难。   就是可惜了小子的眼睛了。   葛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晃悠悠的又回屋里去了。   ————   好歹是拿到了药膏,她也舒了半口气。一路将雪色送回茅屋连同青瓷一并交待给秀才爹,她便从屋里网罗出一块麻布,一堆缺胳膊断腿的锅碗瓢盆。麻利抱到井边一一洗刷干净晾干,又将屋里唯一的烧水壶舀满水,砂糖、薄荷叶子、昨儿个摘的半篮子野莓也都一一备全了。再次招呼了秀才爹,随即便连背带抱总算是出了门。   摆摊的事昨晚她大致与秀才爹交代过,连夜还为看家两人备好了饭食,出门前揣了俩饭团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家婶子好。”“张大爷这么早就下地啊。”……   她心情一路向好,逢人便循着记忆热情招呼。她前身茶馆开到五六家,和李阳澈好上了自己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回心情一好才各个茶馆四处转悠,据说与员工亲切问候能激起员工工作的热情,她每回还是挺卖力表演。她眼光向来不错,知人善用是她经商准则之一。   然而,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偏偏养了柳嫀好这么个白眼狼,她手把手培养了两三年的得力助手。羞答答的白莲花倒是一把爬床好手,三两年含辛茹苦,为自己养肥了一个竞争力爆表的蛇蝎小三!一失足成千古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   时至今日,前身悲剧不堪回首,未来她的求财之路杜绝雌性物种。若是她这回治好了雪色的眼睛,将此人调《教成一代忠犬之典范,嘿嘿,何乐而不为!只是,不知葛老口中的梅先生到底为何人?瞧老爷子的模样,想必求药之旅不太简单,而那雪色的病情只怕也拖不得。   一路琢磨寻思,不自觉竟早就出了村子,又往前走了大段。于一处三叉路口停住,将四方麻布利落铺好,有序摆好锅碗瓢盆。接着便麻利开始兑野莓茶饮,有了昨儿个的经验,今天茶水配的味道极佳。昨儿莲安城回来她就看好了个位置,路通八方,赶路上集的人不少,如今天气渐热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口渴舌燥,要碗水润润嗓子都难。   收拾完毕,她倚着身后的老槐树用手扇着凉风。正凉快着,迎面来了一对婆孙,老婆子着着灰棉布夹衣,手里拽着个团花棉布春衫的羊角肉团子。团子步子迈不大,老婆子也就不紧不慢的。尽管婆子一双精明三角眼盯得自己满身不自在,她还是扯了笑意,“小娃娃,要不要喝甜水呢?”   羊角肉团子费劲儿抬头看到她,咕噜挪着肉球藏在婆子的身后,瘪着小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老婆子瞪着三角眼剜了她一眼,连连拽紧肉团子,“玉哥儿不怕,咱们福星高照,什么妖魔鬼怪都伤不了咱们。”   她好容易抖出的笑容就凝了半刻,她容貌生的丑陋不错,但妖魔鬼怪……?息怒,生意不成仁义在,坐等下家吧。   老婆子两手护着肉团子,才挪了两步,肉团子死命揪着婆子的衣角探出头盯着茶壶好歹不走了。野莓加薄荷草,清香怡人。这团子嗅到了香气哪肯再走一步,眼睛巴巴盯着咽口水,“婆,我要……甜水……”   婆子一愣,扯着团子嘟哝了一阵又要走,团子可怜瞅着小手揪着婆子泪眼婆娑。   嘿!肉团子送上门来。她不动声色慢条斯理打开壶盖,边用手左右扇扇,野莓薄荷味儿四处弥散令人垂涎欲滴。   “婆……甜水……”团子的眼光顺着她的手来回晃了两回,终于禁不住桃花的挑逗,奶声奶气的直扯老婆子的衣襟。   “这个喝不得,玉哥儿听话,婆回去给你羊奶喝。”老婆子被搅得无可奈何,只得附身轻言细语抱着团子哄骗道。团子这会子哪里听话,哭丧着脸非要到甜水不可。   “哥儿不哭,姐姐给你一勺甜水。”她温声,麻利翻出个没缺口的杯子舀了一勺。那婆子很是犹豫,但肉团子倒十分兴奋满脸欣喜。婆子沉着脸才接过杯子,自个儿先抿了一口神色这才舒坦了半分。随着,又才慢慢喂了团子。   肉团子明显对‘甜水’很是满意,三两口就吧唧吧唧完了,黑葡萄的大眼眸还巴巴盯着茶壶。婆子这回倒没阻拦,叹了一口气,问了价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铜板又要了一杯。若不是急着王家小子的亲事,她也犯不着老远赶过来,偏偏玉哥儿死活跟着,她耐不住也只好容了他。   古代摆摊还是头一遭,不过没城管没租金偌大地盘还没有竞争对手,这也算是幸运了。摊子摆在乡间,路过的大多是种田的庄稼人,平日腰包也没多少银两,一两个铜板的茶钱应该还是合理。   肉团子喝完‘甜水’,依依不舍将杯子递回去。这回倒没见她就躲,黑葡萄的大眸子还盯了她的脸看了半晌,幽幽才道,“姐姐,好丑。”说完,趴在老婆子的肩上,悠哉悠哉的远了。   小屁孩说话能含蓄吗?丑就丑,非得加个限定词,‘好’丑,很伤人的。丑又不是她的错,前身也有点姿色,老天就因为她上辈子没有拯救银河系一把将她打回古代成了这副模样,她和谁说理去。   好歹成就了第一单生意,此后陆续又来了几拨过路人,她半哄半蒙半送半推荐,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满壶卖完篮子里也攒了不少的铜板。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估摸去一趟莲安城还足够的,她赶忙收拾好杯碗壶勺,利索用麻布裹好趁四下无人藏在旁边葱茏的林子里。   数了数,共八十六个铜板。除去半斤砂糖七个铜板,野莓薄荷草山野村边采的不算,净赚七十九个铜板。虽不多,但到底还是自力更生的第一笔钱财。   她放好铜板,掏出袖间的头巾在额间系好,乡间小道她倒没什么避讳的,只是进城还得拾掇体面些。   她步子很快,一盏茶,莲安城城门就遥遥在望了。   问了城角算卦的先生,又找了个挑担的货郎仔细问了路子。一番七弯八拐,竟从城北绕到城南近郊,她才看到一丛竹林子里半掩的宅邸。   梅宅坐落偏僻倒是她没料到的,据货郎口中所出,这梅先生妙手回春乃神人也,贵族士绅求医问药皆是携金带银,说梅宅日进斗金的都不稀奇。既然日进斗金,为何不是高楼琼宇,绵延百里。竟只屋舍两三间,小院桃花,加上一只晒太阳的老黄鸡。   她在篱笆外观望了两回,还是没瞧出个特别的。葛老头的小土屋都比这屋子显了气派,这梅先生果真如众人口中所言?她一共才一两银子八十多个铜板,要是治不了那小子的眼睛,白白花了这些银子她还不如割几斤猪肉和秀才爹开开荤的。   院里翻晒药草的童子冷眼瞥了篱笆外许久,偏偏来者来回走了几趟就是不开口问话的。他拍拍身上的草药屑子,扭头又去屋里抓了一把碎谷子,三两步出来撒给桃树下晒太阳的老黄鸡。老黄鸡见到谷子,才扇了两回翅膀,咯咯两声悠悠地啄起小碎粒。   这老黄鸡,倒比她还清闲的。晒太阳,啄谷子。白桃花当得还不如一直老母鸡。   “姑娘,可是来求药的?”逗了两下老黄鸡,草药童子实在忍不住挪到篱笆前问道。   “是,我是来找梅先生的。”草药童子上前搭话,她才笑嘻嘻应了。毕竟,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求医问药的。   草药童子略略扫了她一眼,十三四岁,破麻衣,眉眼端正,旧头巾。总结,穷酸农女。末了他挑了眉,才道,“先生问诊,黄金一两。” 作者有话要说:  求医问药?梅先生太高冷。。。。 ☆、寻医   暖阳炽烈,桃花寥落。   “一两……黄金?”她艰难咽了口水,半晌才回过神来。   普通农户一年才攒一两银子,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按照这个兑换比例,光是诊金得一个普通农户攒十年的。然而,她与秀才爹如今连普通农户都算不上。这梅先生不看病伤,开口便是一两黄金,先不谈黄金难求,此人未免对自己医术太过自信了些。   “嫌贵?莲安城药坊甚多,姑娘请便!”求药嫌贵之人每日不乏少数,草药童子司空见惯,三两句吐着每日固定台词。一声冷哼,扭身接着铺晒草药去了。   若非葛老头力荐此人,她也不会七弯八拐寻到这里。雪色眼睛还没在莲安城瞧过郎中,怎知莲安城郎中没有法子的。这梅先生性情古怪,财迷心窍必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与其花一两黄金向其求药,还不如再到城内寻访些老郎中。   如此一来,她也不再停留转身往城内去了。沿路翠竹桃花,小溪流水,粉嫩桃瓣三两飘落水面,顺着澄澈流水,静幽远去。梅先生爱财,私生活却还雅致。   再拐角便是城南门了,她一瞥眼,却被蹲在旁侧桃林子的人吓了一跳。男子身着墨竹滚边青色罗衣,竹簪束发,姿态闲雅。此刻正认真埋头盯着桃树根部,苍白手指握了半截小树枝捅啊捅,捅啊捅。   “你在干嘛呢?”耐心盯了半天,对方依然沉迷其中捅啊捅,这让她不由一阵恶寒。   男子回头,她才瞧清此人面貌。年龄估摸二十出头,面白唇艳,眸如萤火,身干极是单薄,甚至是不正常的清瘦。男子青薄春衫,苍白面孔,眸中染着琉璃落霞,瘦雪霜姿。   “与人无二,树也会生病。不治,会死。”男子温然勾唇,丢了小树枝才抬了眸子。   “公子当真心善。”与那要一两黄金诊金的梅先生相较,眼前男子不仅赏心悦目,而且温良善暖。然而,桃花后来是这样说的,别让老娘再逮到他,碎尸万段为民除害还是便宜他了!   男子揩拭了身上的桃花落瓣没有答话,却起身踱到她身边略带好奇开了口,“姑娘也是求药的?”他声音清远,周身柔着淡漠麝香味儿,许是装束翠墨,雅致如竹的儒艳引人沉迷。   “是。”她鬼使神差老实应着,末了还补了一句,“那梅先生若有公子善心便好了。”   “梅先生视财如命众所周知,求医问药者多备黄金玉石,钱多礼重的,方能得到其亲身问诊。”男子随手揪了片竹叶子放在手里把玩着,还颇为耐心解释道。   “既然如此,这梅先生何不占山为王,招来一百零八个好汉,打家劫舍更为妥帖。”钱多礼重?光明正大索金要银真的好吗?她哂笑,这暴发户估计是深知自己行为招摇怕人绑票勒索,才寻了这么处偏僻地方躲起来的。   “姑娘主意不错。”男子愣了半晌,倚了身后桃树笑得花枝乱颤。青色罗衣,带一缕单薄,一缕病态出尘。良久,他敛了眼眸又才道,“姑娘像极了在下一位故人。”   若她还在,他也不必四海为家。   “公子取笑了。”呃,眼前帅哥的搭讪水平有待提高。就她现在模样,这搭讪毫无说服力。罢了,她回头瞧着天色渐暗,忙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疾步走了。   晚云淡风,男子逆着蔚空红霞,身后竹林沙沙作响。一缕墨发映着苍白面色,幽黑眼眸凝着鲛珠华彩,春衫清瘦,麝香柔然。良久,直至眼中身影消失。他才缓缓转身,孤身淡漠,隐却桃竹深处。   为寻梅先生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时又换了小包面粉还到菜摊子前买了两根莴苣,回程她只得加快步伐趁着暮黑往家里赶。不多会,路过藏东西的林子,她赶忙扒开。然而,傻了。   几个本就缺口裂缝的瓷杯碎成了渣渣,勺子断了两截。唯一烧水壶皱成一团废铁,竹篮子凭空多了两个大窟窿。明显的,有人找她麻烦。她心疼的捧着皱巴巴的烧水壶,王明修那张桃花脸猛地就跃入脑海。   这些子破杯子烂水壶虽值不了不少银子,但如今她与秀才爹食不果腹,这些东西也算一点家当。她想到王明修不会善罢甘休,但也没想到他会耍这种阴招,她不免就越想越气。   堂堂八尺男儿,竟使出这等龌蹉手段,桃花男的形象再度矮了半截。狠狠腹诽了王明修一顿,她也不敢让秀才爹知道,略略收拾了才往家里赶回去。   刚到村口,碰到砍牛草的沈奴果,奴果春上刚满八岁,模样端正,聪明伶俐却偏偏是个哑巴。沈家婶子是沈有志的续弦,过门一年便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沈凉之。爹不疼娘不在,后娘处处瞧她不顺眼,洗衣做饭砍草喂牛,日子也过的辛苦。白桃花前身曾瞧丫头可怜,偷偷给她塞过两回馍馍。   奴果拦着她,咿咿呀呀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她看得一头雾水。奴果见她不懂,也急了,又认真仔细比划了一阵。这回她认真看了,然而,她是真不懂。   看着天色蒙黑了,这小丫头归家迟了免不了一顿打的,她只得蹲下身子温声道,“我明白了,奴果早些回去,恐婶子又要责骂你。”   奴果以为她懂了才扬起笑脸,两只枯瘦的胳膊一使力,一大箩筐草就压到身后。手里握着镰刀趿拉着破草鞋就往自家屋里去了。   推开茅屋前的破篱笆时,她捶了捶僵麻的小腿,一整天东边西边全靠走的,她这幅羸弱身子着实吃不消。晚风清凉,朦胧苍夜隐现着点点桃花,自家门口的三亩桃花实在凄凉。昨儿个她便仔细瞧了村里桃树大户,花枝不但开得繁盛的,枝干也看着结实。而秀才爹打理得桃树,花朵稀拉,树干上还有虫眼,褐黄色的桃树油脂沿着虫眼结了一丛一丛的。看来趁着花期,她还需得好生打理一回。   一头钻进灶屋,找了个小盆放了面粉,兑了水开始和面。每餐喝粥啃馍馍她都有些食不知味,好容易卖茶水赚了几个铜板,买些小菜面粉倒还足够的。   麻利生火,锅里热了油,闻到油香儿,用手搓了手掌大的饼子放进去,等到一边刚刚卷了皮赶紧用锅铲翻了个面,待到两面煎黄,撒上葱花油滋滋香喷喷的油饼子就算出炉了。一溜儿利索煎了五六个饼子。   洗净了锅,接着沥上油烧热,将削皮切片的莴苣倒进油锅,放一许盐巴爆炒出锅。清油光亮,令人食欲大振。   末了,她将浇了少许熟油沥了两碗清水,将方才的莴苣叶子洗净等锅里翻滚时将莴苣叶倒入锅中,放盐撒上葱花。清淡新鲜的蔬菜汤热腾腾起锅装碗。   在房里研究四书五经的秀才爹闻着香味闪进灶屋,盯着装盘饭菜口水欲滴。要说他这闺女,本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洗衣做饭当真只能凑合,饭生盐多的时候那是经常。这回见她油饼子炒菜加菜汤,虽谈不上美味佳肴,但麻利熟练一桌菜还是让秀才爹大开眼界。   “阿爹若是得空,搭把手把菜端出去,我去叫雪色。”简单交代一声,她用抹布擦了手就出去了。   雪色与秀才爹住在一间屋里,谅雪色是病号,秀才爹‘大方’将破床铺让给了少年。自己卷了席子翻了床破棉絮在屋里弄了个地铺,与屋里的小耗子同床共枕了一宿。   她进去的时候雪色呆呆坐在床侧,月色落在他身上那件改小的秀才爹的粗麻衣上竟显得熠熠生辉。她赶紧摆摆头刻意瞄了他的眼睛,敷了葛老头给的药膏,也见消肿了。只是他看上去无喜无怒,木然坐着的模样让她看得总有些不自在。   “吃饭了。”她本想再说卖身契的事情,话到嘴边生生的又咽回去了。压榨未成年少年这种事她前身不屑于干,难道是现今穷途末路她也昏了头?当初那九百个铜板实在是冤,而且冤大了。   买个瞎眼少年,吃喝供着,还得求医问药。   当真是骑虎难下,摆摊被人搅黄了,偏偏给少年治眼睛也不是容易事。少年眼疾在身,葛老头说晒不得吹不得,她还挂记着让少年帮她吆喝摆摊,呃,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雪色闻见声音,才摸索着站起身。她看不过眼去扶,少年骄矜得很,几次甩开她的手。她懒得坚持,任他自个儿摸索算了。   围坐好了,秀才爹赶紧摸了个酥软松香的油饼子,合着菜汤,吃口莴苣,当真是美味。雪色依旧沉默,不紧不慢的咬着手里的油饼子,模样比秀才爹优雅多了。她没心思观察这些细节,喝汤吃菜,瞥了少年的眼睛满腹忧愁。   这少年,当真不是老天派来的劫难吗?   怨恨忧愤的咬完两个饼子,却见秀才爹早已塞完三个油饼子,此刻正腆着肚子打饱嗝。她默然低头,秀才爹应该也是其中一劫。   “桃花呀,这月二十三你姨婆为小侄子办满月酒,咱们也得去一趟。”秀才爹打完饱嗝,狗腿的帮她收拾碗筷边小声嘀咕,声音不大不小她正好听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想着脱贫致富,日子过得倒一日不如一日。。。。 ☆、洁癖   她无语问苍天,秀才爹该说他是实诚还是傻?她家穷困潦倒不是三两天,这些年间平日哪见得到亲戚登门的,就是逢年过节也难得瞧到半个影子。这回生孩子置酒,还不是借机要些礼钱。如今他们穷得叮当响,去了拿不出像样的礼钱定要惹得一身骚。   “阿爹,我今儿瞧了姚家的桃树,棵棵繁盛,花枝开得极好。咱家桃树还得整枝除虫,不然结了桃子也不成气候。明儿早我带雪色到城里瞧了郎中,回来咱俩就先把虫除了。”她将碗筷放到温着水的锅里边洗刷边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与秀才爹道。   “看郎中?”秀才爹一把抓住了重点,皱着老脸十分不悦。若非看在少年有做女婿的潜质,他也不会大方让了自个儿的床铺。才一晚他的老腰就受不了了,况且那小子骄矜沉闷,坐一天也不吐半句话。   “先治了眼睛才能下地干活,阿爹不必操心就是了。”她洗了碗筷又将灶台里里外外擦拭干净,心里舒了口气,总算是把老爹的话岔开了。   趁着灶里还有火星,她赶紧再架了两筒枯木,抽了两回风箱,噼里啪啦就又燃烈了。拿着木桶,到院里井边摇了满桶子清水,哗啦全倒到锅里,合上锅盖专心烧起火来。   没多久的,蒸汽沿着木锅盖窜出来,她伸手探了探,木锅盖也渐烫了。招呼了秀才爹,拿木盆满满舀了几瓢,各自洗漱去了。她来了两天,东扯西拉地里街上四处跑还没认真洗过澡的,每回都是在井里舀几瓢井水蘸湿块麻布抹抹脸面,才过两日她就浑身不自在了。   翻出平日洗衣的大盆,兑了大半桶热腾腾的洗澡水拖到自个儿屋里。虽然人长得丑是不能改变的,但浑身异味那就是自身问题了。她脱了衣裳,凑合着擦拭身子。这大盆到底不如浴缸舒坦,尺寸材质浑身不自在的。好歹热水暖身,浸泡着劳累奔波的身子甭提多舒坦的了。   洗完热水澡,她舒服仰躺在床上回想沈家奴果方才的一番指手画脚,那小丫头像是刻意在村口等她,到底是要告诉她什么呢?翻来覆去,昏沉入睡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隔壁家老王叔的公鸡打了第二道鸣,她才懒洋洋翻了个身摸到灶屋里。往常她都是日上三竿挪到一楼买一包豆浆吃俩刀切馒头完事。当年的闲散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一家老小还等着她洗锅做饭。   将剩下小半袋子面粉倒在盆里淋水和好,用擀面杖擀成细皮儿,又用刀细细切了丝。这时锅里的水也烧滚了,她这才将细面撒到锅里,看着不大的面团,倒还切了不小一堆。煮了不多会,刀切细面浮出水面了,她才用筷子挑起一碗碗盛好。淋上提前烧好的熟油,撒上盐巴葱花,香喷喷的葱油面就大功告成了。   等到秀才爹爬起来穿好衣服,她已经收拾好碗筷摆在堂屋里。一人一碗葱油面,秀才爹闻着香味背着抹眼泪。至从桃花娘过世后,他很久没吃过葱油面了。不知桃花到哪里学的本事,还学了这门手艺。   “吃完了咱们好去莲安城看郎中。”眼瞅着秀才爹抱着一大碗葱油面一扫而光,雪色握着筷子半晌未见动手的,她耐着性子提醒道。   “我不爱吃这个。”沉凝良久,玉塑少年才蹙着眉头推开面前的汤面。   她一口葱油面差点噎在喉咙,不爱吃?他倒还真当自个儿家了,眼睛还看不见就学会挑食了。这回不淡定的还有秀才爹,他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回这么白净的面粉,这小子倒好,闺女辛辛苦苦赶早做的葱油面竟筷子不动就说不爱吃。秀才爹扒完最后一口葱油面,盯着雪色的眸子异常幽深。   “小子,以后不爱吃你早说呀!”丝毫不客气一把端过满碗未动的葱油面,秀才爹喜滋滋的不等闺女开口下文滋溜一声一大筷子利索下肚。   秀才爹的表现十分令她满意,最起码尊重了她一早的劳动成果。至于雪色,她埋头,继续吃面。不爱吃?呵,那就饿着吧。   吃完早饭,惦记着屋后新辟的菜园子,播了种子还得浇水施肥,这些天忙着摆摊求药的事园子也没来得及打理。想着秀才爹无所事事,她便好生交代秀才爹,一瓢水匀着洒,半亩田都得浇到了。这些天闺女忙前忙后秀才爹也看在眼里,这会子闺女悉心嘱咐他自然义不容辞。   第三回到莲安城,她已经轻车熟路,不大的市集构造格局她了然于心。引着雪色走街串巷进了一间名为‘福康堂’的医坊,据说这福康堂在莲安城有了百年历史,祖孙三代都在莲安城行医济世。她前身求医问诊就偏好找些老中医,最好还有一撮白须,号了脉捋着胡子三言两语就说中病因。   进了门,两层楼的医坊一片哗然。这儿疼那儿痒的,跌打损伤感染风寒的,满满堆了一屋子。浓郁中药味掺夹各种人体味儿,十来个小学徒穿梭在人群之间忙得焦头烂额。   这样景象她在现代见得多了,每年流感高发季,挂号排队的弯成S形。住院区的床位往往是不够的,医院回廊通常没有偶像剧里干净空旷,加床位横在走廊间抬腿多是没处落脚的。   她只是皱着眉头还要往前走,偏偏身后的人一直拽着她的衣角。尽管雪色就高她半个脑袋,看上去身形单薄弱不禁风,可力气却比她大多了。俩人暗自较了半天劲,最终她咬咬牙,“不想治眼睛了?”她挑眉,语气不悦。   雪色松了手,紧抿着薄唇,单薄身子笼在秀才爹的粗麻衣里。一张惊艳绝尘的面孔逆着光影,眉梢微蹙,面色苍白,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半晌,他努努嘴小声吐了一个字,“脏。”   敢情还有洁癖?她扶额,默默的从门槛内退了出去。   于是,她又城东走到城西找了处不脏的医坊。医坊新开张,一间屋子,左边抓药,右边问诊。他们进门时老板正在打苍蝇,大门敞开漏了半地阳光,暖意十足。   “抓药还是问诊?”掌柜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瞥了一眼淡声道。   “问诊。”   掌柜的姓徐,二十多岁,尖脸,高瘦,褐灰棉夹衣。问诊一盏茶的工夫打了十八个哈欠,她立在旁边拧着眉头几欲想拉雪色拍拍屁股走人。   “开一个方子,吃两贴药。三百文。”良久,掌柜徐撑起腰杆再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抬步去柜台前抓药。   葛老头虽只是个乡间大夫,但医德十里八乡还是有所耳闻的。葛老头没法医,这徐掌柜眯着眼睛打着哈欠就有主意了?三百文能医好雪色倒也不算多,只是这徐掌柜肚子里怕是没几两真本事。   “我们银两不够,改日再来抓药。”先一步出声的却不是她而是默默坐着的雪色,他面不红心不跳说完自个儿摸索着就往外面走。   徐珏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才回过神来,两只半梦半醒的眼睛刚瞪大,俩孩子就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快步出了门。一天难得来个把人影,好歹留点儿诊金呗,好几天没吃上豆腐脑了。   雪色方向感倒是极好的,她一路跟着很怀疑这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瞎了。方才见他拒绝那徐掌柜抓药,她倒没料到这少年瞎了眼还有认人的本事,当真不是寻常人。早前刚买回雪色,秀才爹给他擦洗好了,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瞧到他冰肌玉骨的模样,举止谈吐也与寻常庄稼孩子不同,她就有怀疑这少年指不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他对自己身世决口不谈,她也无可奈何。   “眼瞎心不瞎嘛。”这回他这举动颇得她心,她难得好心情打趣道。   “庸医,当斩。”雪色住了步子不为所动,颠覆众生的俊美俏脸冷峻生霜。   那边,又萌生睡意的徐珏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雪色声音不大,过往的行人却纷纷抬过眸子盯向他们这对怪异组合。这回她没带头巾,丑陋胎记显眼的挂在额前,她五官本来生的端正,但这胎记却让人不忍再多瞧一眼。而她身边的少年,虽着粗麻衣面庞却生的儒美,面如脂玉,眉梢微蹙凝日月风华,薄唇轻抿淡漠温然。仅是长身玉立,不语不笑,却盈有出尘风姿。只是少年双眼覆着麻布,身板单薄让人不由生怜。   最近被人用异样神色瞧惯了,她也不很在意。只是雪色当斩一吐,她就不淡定了。当斩这类词哪能在街上随便乱说的,她忙拖着少年疾步远离案发现场。这雪色瞎着眼就够出众的了,以后出门还得让他黑纱遮面更为妥帖。   莲安城不是大城镇,街上药坊不过四五家。除去雪色嫌脏的,他们又走了最后两家,不过也是乱七八糟一堆云云,然后拿钱抓药。委婉谢绝在掌柜子的鄙视中再度出了门,她瞄了一眼身后分明也有些沮丧的少年,心里腹诽老天决计是在故意整她。   莲安城没一处能治的,明摆着将她往城南梅先生那里逼,偏偏诊金黄金一两。这是在逼她犯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偷鸡摸狗?罪过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桃花同学为了拯救楠竹踏上了犯罪的道路~~~~ ☆、梅某   “那个,雪色呀……”她咽咽口水,嬉皮笑脸的凑到少年跟前,讨好的口气拖着令对方不悦的尾音。她也不在意对方紧蹙的眉头,接着又道,“咱能不能……嗯……不治眼睛……”   一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难道让她卖身?咳咳,虽然长得丑,但好歹她也是黄花大闺女。她还计划着拐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嘿,黑壮威武的,生一堆娃娃。   奈何事先答应雪色治眼睛在先,如今反悔貌似不太好。她这个买人的底气还不如被买的足,暗自鄙视自己一回,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把少年转手得了?除了眼睛问题,少年其他方面都是上等货色,说不定还能大捞一笔凑个嫁妆钱。   美滋滋筹谋掂量好了刚一抬头就发现雪色正向着自己,薄唇勾勒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就算眼睛覆着麻布,她也能猜得出对方眼底的鄙视嘲弄。她扶额,莫名其妙被‘盯’出了一阵心虚,然而,对方还是个瞎子。活了二十八年的大龄剩女斗不过瞎眼的十多岁少年,默默鞠躬,咱对不住大龄剩女的荣耀光环。   她倒是想治了雪色的眼睛让他出卖色相回报自个儿的九百个铜板,只是,人家梅先生要的是黄金,黄金。   几番纠结踌躇,她还是引着雪色往莲安城城南去了。途中,她反反复复强调莲安城医坊仅此一家了,要是再治不了她也没法子啦。可惜,雪色面色淡然,扯着她的衣角安安静静跟着不知在想什么。   春初三月,莲安城正是桃李繁荣的时候。家家户户,凡是有院落的,大大小小都种了几株桃李杏花的。趁着春暖,陈年的尖辣椒、萝卜干、烟熏腊肉都搁在簸箕里头晾着。恐猫狗贪吃,也担心小偷小摸的,就使唤七八岁的孩子坐在树下盯着。   出了城南,行人也渐少了。不远,三两丛桃竹翠红妖娆,分外惹眼。   她默默哀叹一声,今天就让雪色彻底死了治眼睛的心。一两黄金?黄金没有要命一条。   吁——   正想着,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她赶紧拉着雪色避让到一侧。跟着,一群褐灰罗衫腰系刀剑,面色冷峻之人扬鞭策马,马蹄过处,卷尘呼啸好不威风。   随后跟着一架马车,紫檀木马车四面暗紫丝绸装裹,并无华丽装饰的窗牖被一帘墨绿的绉纱遮挡让人瞧不见车内的模样。人众于他们不远停下,领头骑马的调了头从马上一跃而下,恭谨抱拳颔首,“公子,我等是回城复命还是……”   “回扬城。”良久,马车里的人暗沉语调冷峻生霜,让闻着不寒而栗。   “那梅先生要的三月俸禄……?”领头的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抹了把汗接着道。那竹艳公子这回未免太过了,竟然开口便索要将军三个月俸禄。   死寂。半分钟,马车没传出半句声响。众人皆不敢语,领头的恨不得撕了自个儿的嘴,但这却又是他分内之事。跟了将军近十年,将军这狂躁脾气,他这小心脏哪里受得了。   “给!”马车里一阵咬牙切齿,生生吐了一个字。   旁众不敢忤逆,皆颔首称是,随即扬鞭快马,踏尘而去。   她盯着尘嚣出神,有钱人当真气派!她家打鸣都是蹭的隔壁老王叔的花公鸡,这什么公子一架马车还得两匹良种骏马;她身上的破麻衣都是补又补缝了又缝,人家倒把绸缎裁成窗帘了。   “走远了。”沉默良久的雪色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她哦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引着他接着赶路,不过如果她没听错,这骄矜少年方才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冷哼了一声。难不成……这少年还仇富?   竹林子半掩的宅邸很快便到了,篱笆外遍地都是凌乱马蹄印子,既然是扬城来的公子可见这梅老先生还有点儿名气。只是方才听那气派公子语调不悦,难不成人家备的金银珠宝那个姓梅的老家伙都不知足?   哈哈哈哈……   如此甚好!她这点钱财,老家伙铁定瞧不上,她也就不必花冤枉钱来给雪色治眼睛了。   院落悄寂,桃瓣翩跹。老黄鸡悠哉悠哉在地上啄草药籽,昨天晒草药的童子正拿着一只青瓷茶碗在井边洗刷。   “小哥,我求你个事儿。”从篱笆正门绕到草药童子的边上,她满脸堆笑格外亲切冲着对方打招呼。   草药童子闻见声音抬了头,一双灵动的眸子瞬间盛满了嫌弃,皱着眉头疑狐的将她上下一番打量,良久才道,“你是谁呀?”   自动忽略对方的语调与神情,她笑嘻嘻用手遮了额上的胎记帮助对方回忆,“昨天我来找过梅先生,小哥应该还有印象。”小家伙都这么狂妄,那姓梅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   这回草药童子倒认出她来了,不就是昨天那个穷酸丫头么,没想这丫头不仅是穷,还丑得这么叹为观止。他缓缓神色,从水里提出青瓷碗顺便盛了满满一杯井水,小心捧着放到老黄鸡身边的桃花树下。她这才注意到,那棵不大的桃花树下绕了好几圈一模一样的青瓷碗。   这鸡,喝水都是高级备置。她默默咽着口水,感叹命运不公。   “一两黄金,没有请便。”草药童子放好瓷碗,起身拍拍衣袖这才走到两人面前语气丝毫不客气。   她暗自松了口气,要的就是无情的拒绝。这小家伙深得她心,表现不错。篱笆里的草药童子隐约瞧到那丫头竟露了一丝喜色,他看错了?   “崖儒,放他们进来。”屋里的人颇有兴致瞧了半晌,这小丫头古灵精怪,他要是再不发话怕是就借机溜走了。   她正揣着内心的狂喜打算拉着雪色离开,哪知从屋里头传出一个清冷的调子,听着竟有些耳熟。雪色冷静立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崖儒尤为讶异,冷眼盯着两人瞧了半天才不甘不愿的开了篱笆门。丑丫头这样打扮的庄稼丫头他倒是见过不少。可是丫头身边的那个覆着眼睛的少年,面孔煞是好看,尽管麻衣草鞋却还是不像同一路人。而且师傅半文没收就让他开门,怪,实在是太怪了。   两人随着崖儒进了屋子,屋内皆是由竹子桃木制成的桌椅,原木香混着素雅千步香,凝神怡人。她未进门心里还有些不舒坦的,闻了这香倒不见浮躁了。雪色面不改色,扯着衣角老实跟着她。   “崖儒,奉茶。”他勾着唇角,闲淡捧着手间白玉茶杯。   竹簪束发,青墨薄衫。这不是昨天桃林碰见的公子么?他就是梅先生……与她脑补的六七十岁梅老头形象完全不同啊。说好的尖酸刻薄,视财如命的梅老头呢?这么个翩翩如玉,姿容艳丽的年轻公子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而且,她昨天似乎还当着对方的面给‘梅先生’提了个‘中肯的建议’,要他占山为王云云……呃,对方可是笑得花枝乱颤还说主意不错,她还心里由衷赞叹了小伙子有眼光。现在想想,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   她的一举一动他瞧的一清二楚,这丫头怕是没想到自己就是梅先生。不大的人,举动倒是成熟老道。他放下茶碗眸色幽深,昨天他还颇带怀疑,如今她扯了头巾,他心底疑虑也就消失了。只不过,这胎记让他辨人是方便了,放在丫头脸上……怪丑的。   “多谢。”被梅竹艳盯着浑身不爽,所幸崖儒端了两碗茶从外面进来。刚捧了茶到手里,她凝眸一瞧,这不就是崖儒搁在桃花树下给老黄鸡喝水的青瓷碗么?所以,方才崖儒洗的青瓷碗应当是那个气派公子喝过的。想想,茶到口边她还是放下了。雪色始终骄矜,根本没接茶碗。   “姑娘寻梅某所为何事?”梅竹艳丝毫不为所动,挑了眉毛勾着弧度颇有耐心。   “治眼睛。”这人分明是明知故问,雪色麻布覆眼他真的没瞧见吗?然而,这会子她还是赔笑指了指雪色的眼睛应道。   不紧不慢抿了一口清茶,他抬起眸子瞥过少年覆着麻布的眼睛。这才起了身,凑近小心打开麻布,仔细将伤口处检查了一遍。心里感叹了一回神色淡然的少年,他可知若非处理到位,这眼睛怕是撑不到现在。   “那姑娘可知我的规矩?”查看完毕重回座位,他倒慢条斯理起来了。   果然,视财如命的本性倒是没变。不过他有底气谈条件想必对雪色的眼睛也应当心里有数,她想了想才说,“我们寻了不少郎中,别人都说没法子,至于梅先生治得了治不了我也无从得知。若是治好了,我自当双手奉上;倘若治不好,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崖儒旁边听得一愣一愣,他跟从师傅这些年还没人敢质疑师傅的医术。这丑丫头倒和师傅谈起条件了。而且以他对师傅的了解,师傅是从不做亏本的生意的。   然而。   “崖儒,带他进里屋。”梅竹艳落杯抿笑,抬手示意目瞪口呆的崖儒,这丫头倒是挺聪明。不过,他该拿的还是要拿的。   其实这梅先生给治眼睛,她还是挺放心的。毕竟人家名声在外,首都领导都对他十分看好。但是现在她却在外面坐立不安,只因为方才梅竹艳挑帘进里屋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她仍旧没有琢磨明白。对方应该猜到她没有黄金白银给他才是,但以他爱财的本性怎会免费给雪色治眼睛?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  梅先生与桃花渊源很深,梅先生自认为财大气粗是桃花坚实后盾,,,,然而,借机拐走楠竹是怎么回事,,,,于是,桃花与梅先生彻底结下了梁子,,,, ☆、挡道   估摸刚过一个时辰,梅竹艳便从里屋出来。她赶紧凑进去瞧了几眼,崖儒正在给雪色包扎眼睛,已经绕了几圈的白绢子。绢子瞧着柔滑软绵多了,应该比麻布舒服不少。   “过两三日,小心拆了绢布,应该就能瞧见了。”在井边打了半盆水,梅竹艳撩起半截袖子边洗手边嘱咐道。   闻见梅竹艳的声音,她赶忙跟着出去,随手揪了一片崖儒晾晒的巴掌大的草药叶子狗腿的给梅竹艳扇着风,“敢问梅先生的规矩,这回要些什么?”   “姑娘老实告诉梅某,你从哪儿拐了这少年?”他不应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飘在他青衣上的桃花也跟着抖落到地上。   三月艳阳天,桃华炽烈,青草温润,悠闲的老黄鸡伸着短脖子啄着青瓷碗里的清水。她盯着梅竹艳苍白儒艳的面孔,总有自己猎物被觊觎的惶恐感。   “我花了九百个铜板买的,难不成梅先生有意见?”她往后退了一步,一张笑脸垮了一半。   梅竹艳哦了一声,并不在乎她脸色的变化。一张俊逸苍白的面孔勾着惯常的笑意,先是指挥她从堂屋给他搬了竹椅出来,一会儿又让她捧着他宝贝的白玉茶碗跟在他屁股后面奉茶。伺候舒服了,某人适合抛了个炸弹,“丫头把雪色转手给我吧,九两黄金够不够?……”   此后,某人还噼里啪啦云云了大堆道理,无非是看眼睛的诊金他就大方不收啦,九两黄金可是一笔大数目,这少年跟着她没有出头之日……   原来早就看中雪色了。   她黑着脸捧着白玉茶碗,几欲想一把摔到对方脸上扬长而去……为啥没人告诉她这梅先生原来还有龙阳癖?她仅存的半张笑了,砰然垮了。   默默忽略梅竹艳的长篇大论,默默从里屋扯出雪色并深为同情看了崖儒一眼。她将雪色护在身后,一边麻利掏出她全部家当一两银子六十个铜板一股脑堆到梅竹艳怀里,“欠梅先生的,我白桃花改日定当悉数奉还,绝不拖欠!”   趁着众人惊愕之际,她赶紧三两步拖着雪色跨出篱笆,落荒出逃。   梅竹艳捧着一把铜钱看着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深意。崖儒握着半截绢布追出来时,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不过丑丫头方才看他的那个恶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崖儒耸耸肩,见自家师傅的白玉茶碗空了,忙扔了绢布屁颠去奉茶。   出了莲安城没见人跟过来,她才稍稍放了心。   她喘了一口粗气,回头看向雪色,发现对方竟只面色红润了些神色依旧平常。到底正值少年,与她这个披着十三外衣的二十八岁大龄‘少女’就是不一样,歇了半晌,她清咳两声才道,“眼睛咱也治了,以后你得听我的了。”   “知道。”难得他乖乖应了,不过这也是他们有言在先。   对于转手雪色这件事,其实白桃花内心是答应的,毕竟九两黄金够她置好几间茅屋买好多只花公鸡的。然而,若是下家是个好的,她也就应了。只是,把雪色转手卖给梅竹艳当娈童实非她白桃花所为。   不过眼睛虽说治了,她白桃花因此负债累累。   “我欠你的必会加倍奉还。”雪色不自然的吐了一句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一两黄金加九百个铜板,一个月十个铜板的利息。”很不客气的抛了个白眼,加倍奉还?吃穿用度还都是她的。   雪色知趣并没接话,默默扯着她的衣角,安安静静依旧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会,前脚刚踏进村口,一个身着柳叶色软烟罗的姑娘扭着纤腰挡到他们前头。   “秦晚?”她先是一愣,这姑娘就是桃花村的村花呀。婷婷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柳眉细腰,秀目含春,当真是个钩心撩魂的美人胚子。   寡妇李氏虽早年死了丈夫,但毕竟男人先前在莲安城当了几年衙役,家里还留有些薄产。李氏平日早出晚归悉心打理七八亩桃花,每年也余些银两。母女两人日子过得比寻常人家竟还殷实不少。加者,李氏将秦晚向来看得娇贵,穿衣用度都是循着小姐的派头。   村里人风里来雨里去寻常都是麻布衣裳,了不得逢年过节给家里宝贝的哥儿姐儿攒件新棉衣的。像秦晚这样遍身绫罗的庄稼人实在少见,村里头爱嚼舌根的姑婆当着李氏面不说,可村里村外谁不知道李氏那点心思,还不是想借闺女的这幅皮囊攀龙附凤的。   只是,白桃花实在想不通秦晚找她干嘛?一个村里头如花似玉的村花,一个是十里八村的丑女。分明八竿子打不着,却偏偏还有了交集。   “哟,桃花姑娘这么快就找了新姘头。”秦晚婉转着一双含情凤目勾勾的盯着她身后的少年,缓缓踩着深绿鸳鸯刺绣的绣花鞋挪到少年身边又道,“模样不错,怎么却是个瞎子?”她捏着帕子,掩鼻嗔笑。   “秦大小姐不是与那赵家公子说了亲事,这会子怎地有工夫搭理我了。”她也不咸不淡慢慢吐着,余光清晰瞥见秦晚耷下来的神色。   毕竟穿越至此,这身体记忆有限。平日出入她都颇为认真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聊些八卦。一来二去,她还真听出了些端倪。这李氏好生培养了秦晚这些年,眼见就近了及笄的年纪。据说半夜从桃花树下挖了好几个坛子出来,隔夜就请了莲安城里有名的媒婆,说了莲安城世代行医的赵家公子。   只是凡人皆看得出,莲安赵家,世代行医,家境殷实。就是她秦晚再妩媚漂亮,不过是个庄稼种地的,与那富家小姐到底沾不上半毛钱。门不当户不对,出身就是她秦晚跃上枝头变凤凰最现实的阻碍。保不齐这秦晚使点狐媚手段,让那赵家公子把她纳为一房妾室。   “白桃花你少在这里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有空搭理你这种丑鄙丫头!”秦晚闻言俏脸一黑,杏眼薄怒瞪着眼前人。泼辣粗蛮哪里还是方才娇俏娉婷的模样,她倒是毫不在意,冷哼一声继而又道,“我不过是闲得厉害,想着王家三郎新说了林家小娘子,就顺便来瞅一瞅前日被三郎退亲的桃花姑娘过得甚好?”   桃面男说了林家小娘子?不过,管她啥事。生了张桃花脸,他爱说谁说谁爱勾搭谁勾搭谁,与她有何关系。   “哦,桃花一饭斗米,多谢秦姑娘挂念。”她对着秦晚扯了个笑意,引着雪色绕开对方三步作俩……走了。   秦晚僵着半张脸,之前这白桃花对王明修可是一往情深呐,隔三差五送野果递野花。白桃花单恋王三郎的事可谓是十里八村人尽皆知的。这会子不仅被王明修退了亲,人家还又说了个娇俏温婉的小娘子,照理说这白桃花应该哭天喊地悲痛欲绝,这不闻不问若无其事又是唱的哪一出。   这边,她尽快带着雪色与这秦晚撇开距离。   这小丫头片子的心思她哪里不知道,还三郎三郎……叫得这么媚骨当她真是缺心眼啊。秦晚那股子风骚劲儿怕是早就勾搭上那个油腔滑调的桃面男了,这漂亮村花之所以找她唧唧歪歪还不是想让自己傻里吧唧的去找桃面男去闹腾。姚氏那双眼睛贼精,定是早就瞧到秦晚的本性,自个儿儿子鬼混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真找起媳妇来,这秦晚根本上不了台面。   当然凭桃面男花言巧语,这秦晚指不定真以身相许认定了那花花浪子。这番见王家又为桃面男说了亲事,碍于身份她不好怎么表示,想必也是左思右想才来找的她。   然而。   这跟她又有毛关系。为了桃面男新说了门亲事,她就去一哭二闹三上吊?且不说她其实认识那桃面男不过三两天的,关键她还得发家致富哪里有闲心搭理桃面男的风月轶事。   最重要一点,桃面男品性不良,不是夫君待选人。   摆脱了秦晚的纠缠,二人很快便到了破茅屋。   刚推开篱笆门,就见到秀才爹在水井边洗刷水桶。想必让秀才爹到后山去给新辟的菜园子浇水也才回来。她打了声招呼便带雪色往屋里去了。   倒了一碗凉水猛灌了几口,她小跑出去打算帮秀才爹刷桶。哪知竟看到秀才爹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   “桃花,你辟的菜园子全毁了。”秀才爹长叹一声,拗不过闺女的眼神这才说道。   她一愣,水瓢一丢便向后山跑去。秀才爹唉了一声,赶紧跟过去。   直到亲眼所见,她才理解秀才爹所谓的‘全毁了’是什么意思。先前自个儿垦的半亩菜园,平整的田垄莫名多了几个陨石坑,她一抔一抔挖坑埋的辣椒、青菜的种子七零八落,一群鸦雀警惕在表面的土里翻找。   她心疼的驱赶了鸦雀,望着一个个天坑心灰意冷。   奴果……她突然想到昨晚在村口等自己的沈奴果。那丫头,指的方向……不就是自家后山的方向吗?难道奴果是在提示自己菜园子的事?   等等,奴果好似还指了桃面男家里的方向。一定是那桃面男伺机报复找人做的这事,碰巧被奴果听到才特意告诉自己的,偏偏昨天她任是没联想到菜园的事。   这桃面男,砸了她摆摊的工具不说,这回竟还找人掀了她的菜园子!她一忍再忍,这丫的还跑到太岁头上动土了。王明修!今日,你丫的与我白桃花的梁子彻底结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结下梁子的白桃花,很好意思的把人家的亲事搅黄了。。。 三郎恨得咬牙切齿,你地摊没摆成关老子啥事?! ☆、掐架   “桃花呀,咱再垦一块园子。阿爹帮你垦。”秀才爹喘着粗气跟上来,见到闺女满脸愤懑忙上前开导。   “阿爹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她简单交代了秀才爹,也不等对方下文转身扒开林子往另一方向去了。   她挑了近路,穿过两片桃花林子隐约觉得不对。这天朗气清的,以王明修的性子这会子哪会安分呆在屋里。定是又找他那帮不为好事的兄弟四处鬼混去了。   正犹豫着,就看到提着一条肥鳜鱼的摇摇晃晃的钱大嘴。钱大嘴,单名一个晏字。可是桃花村出了名的大嘴巴,那胖子平日里跟着王明修油腔滑调,闲时就喜欢围着姑婆打听八卦,回头添油加醋嚼给王明修那帮人图个乐子。当初她病重卧床的事正是这胖子嚷遍了整个村子。   “大嘴哥,好巧啊!”她挤了个笑意,变了道跟上钱大嘴。   “怎么是你啊。”见到是白桃花,钱大嘴皱着满脸油光的大饼脸香肠嘴嫌弃的努了努。   “呵呵,我也是正好路过呢。”她没恶弃钱大嘴的猪头脸就已经仁慈了,偏偏这死胖子还得寸进尺。然而,现在还不是收拾这胖子的时候。她继续堆着微笑故作惊愕道,“哎呀!大嘴哥从哪儿弄来这么肥的鲶鱼呀?”   这一惊一乍对钱大嘴颇为受用,笑眯眯的提起手里的鳜鱼宝贝似的轻哼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丑丫头,这哪里是鲶鱼,这是鳜鱼!这玩意拿来炖汤,汁浓肉鲜,可补身子了。”   鳜鱼?摆摊的时候听路人提过,说时下正是吃鳜鱼的时候。只是,这鳜鱼多长在莲安城北侧云湖之中,云湖渔业又被莲安城县衙垄断,凡捕鱼者皆要收不少银两。故而,吃得起鳜鱼的,多是达官显贵。普通百姓那都是望鱼生畏。   “我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鳜鱼,大嘴哥真有能耐!”违心的话说多了她看着钱胖子的脸浑身不自在。不过,这胖子肚子里藏不了半句话,稍微展开点语言攻势,这家伙必然就得意忘形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哼!那当然,也不看钱爷是谁!王家三郎也就给钱爷我面子,这不,还硬要给我塞条鳜鱼。”钱大嘴满意瞧着手里的肥鳜鱼,自信心瞬间膨胀。   果真让她猜到了。想着胖子也没有吃到鳜鱼的本事,不过这王明修虽在桃花村还算得上是个大户,但是出了桃花村他王明修算哪根葱,怎地他还长脸混到莲安城的云湖去了?   “三郎?我正要去寻三郎呢。”她佯装钦佩,随后又指了指王家的方向。   “嘿,丑丫头被退了亲还这般一往情深!钱爷我佩服!不过三郎现下可不在屋里头,昨儿个姚婶子刚为他新说了邻村的林家小娘子,今儿大早就带了弟兄们特地从云湖钓了鳜鱼回来孝敬准岳母。这会子,怕是正与林家娘子在村头小酒垆边你侬我侬呢。我劝你呀,还是不要去触霉头!”钱大嘴晃着肥鳜鱼,感叹王三郎的桃花运势。不免也觉着这丑丫头确实怪可怜的。   这厢,她听到钱大嘴说王明修在村头小酒垆,蹙着眉头头也不回的就往村头去了。钱大嘴摇摇肥脑袋,毕竟白桃花与王家三郎早就不是啥新鲜事了,故而就没在意提着鳜鱼接着想炖汤的事儿。   村头小酒垆是张家爷孙营生开得小作坊,说是酒垆,其实就是两间茅草搭的窝棚。一间搁些酒坛子,一间门口用泥土粗糙做了个放酒瓮的土台子,里侧放了几条板凳,连张像样的木桌也见不着。   村里人倒没啥介意的,这张家在桃花村祖孙三代皆擅酿酒,他家出的桃花酒,小啧一口,甘香醇厚,唇齿留香。张爷又随和,村里人闲暇也爱去小酒垆坐坐。   再说王明修,他没事就好张家小酒垆的一点儿小酒。他随身的酒囊,没少厚脸找张家爷孙白拿白送的。这会子刚去云湖弄了一袋子鳜鱼给准岳母送上,瞧着岳母眉眼都笑弯了赶紧开口将小娘子骗了出来。这林家是以养蚕为生的大户,每逢蚕茧抽丝剥茧的时候,能赚一笔不少的银子。林绣香是林家独女,养的比寻常家的农女娇贵些。那林家当家的林丈风早年读过几天书,本想得个儿子培养成读书人光耀门面,这厢就得了个独女颇为遗憾。也是为了却心愿,便请了先生教林绣香识了两天字。   这林绣香虽见不得能随口赋诗作文的,但举止谈吐闲雅得体,与那寻常农女完全两个模样。林丈风本也是无意之举,哪晓得林绣香聪慧伶俐倒还真学得有模有样,他爹感叹若是个男娃定是读书的材料。总之,林家培养闺女与李氏培养闺女PK,最终以林绣香完胜秦晚。   且说这王明修早上特意换了件紫兰色芙蓉祥云花团绣样的交织绫长袍,头发难得工工整整用深紫色的缎带子束着,脚踩黑金紫蟒长靴,腰上还学着官家弟子挂了块碧色玉佩。这个货真价实的登徒子,因为有张俊俏面孔,打扮起来,潇洒倜傥竟真似个玉面郎君。   勾搭出了林家小娘子,他满怀欣喜的将林绣香引到了小酒垆。这林绣香与他睡过的女的就是不一样,人家娇嗔可爱,说话软声细语,长得也好。换而言之,王明修对这个准未婚妻,很满意!   “绣香姑娘,你不看这小酒垆小,这老爷子酿的桃花酒绝对醇厚可口,今日王某做东,还请姑娘赏脸。”王明修找张老爷子要了一小坛子桃花酒,竟颇为大方的甩手就扔了五十多个铜板。这王明修唬骗姑娘向来有一套,在姑娘面前通常出手就是大手笔。   “绣香不会饮酒,平日阿爹也说女孩子家喝酒有失体面……”林绣香拘谨推了推面前的酒杯,红着脸不自然的小声道。   不会饮酒?王明修一听,心底笑得打滚。咳咳,他就是爱不会饮酒的姑娘,会喝酒的那是饭桌上的酒肉弟兄。他窃喜一回,缓了神色好哥哥状倾身端了酒杯软言好语一番苦劝。   正说着,他端的酒杯不自觉一洒,浑身进入了战备状态。   “王明修!你三番两次找我惹事我都忍了,但是这次未免太过分了,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刚一拐角,她老远就瞧见王明修顶着一张桃花脸凑着旁边的拘束小姑娘露着猥琐的微笑。   “哼,不就是掀了你巴掌大的菜园子吗?要不是你顶着这张丑不拉几的面孔冲撞了大爷我的眼睛,大爷能跟你的菜园子过不去!”王明修适时仰首一口灌了一杯桃花酒,不紧不慢起了身揩了揩衣襟上沾染的灰尘。   “丑不拉几?”王明修的理直气壮让她再度体会了什么叫市井无赖。明摆了是秀才遇见兵的节奏,然而此番她既然来也没想过要同王明修讲理。   林绣香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会子柔柔弱弱的站在旁边怯生生的看着。弱柳扶风的体态着实遭人怜爱。   她与王明修无从讲理,目光移到林绣香身上勾了唇角,迎风挤了两滴泪水话锋一转,“小娘子啊,你是不晓得,这王明修先前与我订的是娃娃亲。十多年了他也没嫌我丑,如今不知为何一夕之间退了亲。”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蹭着林绣香身上白净软绵的绢布裙裾,捂眼的缝隙看着王明修的脸色由白变青。然而,还没完……她捏着林绣香的衣裳再次抹了一把眼泪,接着啜泣道,“直到昨儿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挺着肚子找到我……”   挺着肚子……?   王明修没料到她会画风一变来这一手,他自认拳脚不错如今却没了法子。眼见着这白桃花说得越来越不着调了,他才愣过神来一把拽过对方的胳膊远离自个儿的小娘子。   “绣香姑娘,这白桃花丑人多作怪,咱们别理她。”拽着白桃花推到一边,王明修立马恢复温柔公子形象安抚惊慌失措的林绣香。   “明修哥哥,我认得白姑娘。”林绣香缓了一阵,她又不是傻子。桃花村与荷香村两村相邻,白桃花与王明修这对八卦新闻的制造者,他们的事儿她也自然略有耳闻。沉默半晌,她离王明修远了一步又才道,“若明修哥哥当真有心仪姑娘,那绣香愿回去禀明阿爹阿娘,定不让明修哥哥为难。”   说完,这看似柔弱的小丫头竟笔直着纤瘦的身子径直走了。啧,这林绣香还挺有骨气。   王明修这回哪还了得,忙跟着就要上前去追。好不容易说了个貌美端庄的小娘子,他还手都没牵着怎地就让人跑了!   “白桃花你放不放!”王明修咬牙切齿用手掰着身上八爪鱼似的白桃花,这丑丫头死命抱着他还生生挂在他的身上让他半步都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家小娘子的倩影,越行越远。   见到林绣香走远了,她才满意的从王明修身上跳下来。你不仁,我不义。王明修这是自找的,只是委屈那娇生生的林家小娘子了。   王明修咬碎了满口银牙,愤恨转头瞪向事不关己模样的白桃花。他只不过掀了她半亩菜园,她就搅黄了他的良辰好事!这帐,他该怎么与她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文,很多不足的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由于女主在桃花村开启了掐架之风,然后,,,俩人掐架,多人群架开始在咱桃花村盛行开来。。 —————— 白桃花:怪我咯。 ☆、云湖   她向来是见好就收,这穿越过来的身子才十三岁,还生了大病单薄得紧。再说王明修虽只十七八岁,但总归男子,年轻气盛有股子狠劲儿。她道了一句好女不与男斗,背对着王明修扬了扬手上一个碧绿的东西……溜了。   王明修气结,小娘子走的方向、白桃花溜的方向各自看了一眼,竟不知到底该去追谁。想他堂堂十里八村小霸王,竟然被个丑丫头给耍了!他恨恨的拿起小酒坛子猛灌了一大口,一坛子破酒还花了大爷五十六个铜板。   等等,那丑丫头手上的是……王明修只觉得酒劲儿刷的一下就上来了,半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呛得他满脸涨红,张老爷子好心给他递了杯水,他才憋着张猪肝色的俊脸勉强道,“我的玉佩。”   丑丫头竟然趁他不注意顺走了他的宝贝玉佩,那可是他费了不少口舌从杜家大公子手里忽悠过来的。还没把玩上两天,这丑丫头实在可恨。   张家爷孙识相全程静默旁观,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路没做停留回了茅屋,关好篱笆门,关好破木门。   “桃花做啥去了?去了这么久。”秀才爹看着闺女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倒了一杯水过来。   她没敢告诉秀才爹方才与桃面男掐了一架,自个儿还顺势摸了对方的宝贝玉佩。不过,回来的时候她仔细瞧了那块碧绿通透半月状玉佩,正面雕有黻纹缀麟图,反面刻有‘陌上闲花’的字样。还真是块上乘的玉佩,她起初还以为只是桃面男好面子弄的块残次品。   那桃面男掀了她的菜园子,砸了她的地摊,如今收他一块玉佩就当是精神损失费了。正好她今日所有家当都扔给了梅竹艳,眼下是一穷二白,王明修这块玉佩倒暂缓了她的财政危机。   这边,她简单塞了个理由就搪塞了秀才爹的求知欲。   歇了半晌,她便与秀才爹按照计划给门口的三亩桃树除虫。除虫当真是个技术活,虫子啃得不深的与梅竹艳一般用小木棍子捅一捅就能挑出条大白虫子,虫子深入躯干的,还得用黄泥封上蛀洞。隔三差五悉心照料的,这三亩巴掌地很快就能完事。然而秀才爹常年不见打理,白桃花到底不过是个未谙事的小姑娘,与她这个披着年轻外衣的成年人千差万别。她大致扫了一眼这三亩桃花林子,树下杂草丛生,大小的桃树都长得七歪八扭。由于多年未整枝除虫,有些桃树半边被虫蛀空,枝干开裂半死不活。   她叹了口气,和秀才爹在桃树林子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仅仅是用小木棍子捅了几条大白虫子。而后,两人分工,由秀才爹和稀泥封虫洞。她找了石灰弄了把猪毛刷子,给桃树一颗颗刷上白石灰。虫子怕石灰,这般一来也就不敢啃新蛀洞了。   直到桑榆伊始,两人才收了工具。   “桃花呀,看了你阿爹自愧不如。”秀才爹看着闺女样样身体力行,行为做事成熟稳重。就连从前柔弱软绵的性子也变了,能言善辩颇像个小大人。   “阿爹,桃花明白咱们家与别家不同,咱们无依无靠,只有靠自己才能闯出一片天。阿爹终日念书,未尝不是想有朝一日还能光宗耀祖。”啧啧,难得秀才爹还有自知之明,她也不想打击秀才爹的自尊心,索性一番慷慨陈词顺带拍了秀才爹的马屁。咳咳,到底现在也是她老爹呀。   “呵呵,桃花啊,待阿爹金榜题名之日,就在扬城置一栋大宅子,三进院子最宜……”秀才爹望了一眼胭脂色的晚霞,心里也跟着澎湃起来。毕竟,不用与老鼠同榻而眠确实是件乐事。   十多年了不过是个穷酸秀才,她对秀才爹实在不抱期待。倘若真有那等场景,还得容秀才爹攒足了秋试上扬城的盘缠。所以,眼下,还是踏实种田过日子吧。   蔚空半边的霞光盛着桃色,流光溢彩鲜红灿烂。眼前的茅屋在晚霞中斜长着影子,朦胧着带着乡村悠远的淡愁。秀才爹还在一旁嘀咕什么她没清晰去听,只觉得这等艳美斜阳、静谧村景,她还是头一回认真欣赏。   村子里晚上没啥乐子,她早早便烧了热水招呼秀才爹与雪色洗漱。雪色较往日乖顺多了,没想到这少年倒还有个知恩图报的心思。她也就颇为好心的执了油灯,将雪色拉到灯下好生查看了他的伤口状况。   摘了白绢布,她趁着昏黄的油灯光亮看了少年的伤口,只是黑绿的碎沫子贴了少年眼睛一圈根本瞧不见伤势,而且很是影响美观。不过就是这么些黑绿的草药沫子,这梅竹艳开口就是一两金子,这哪里是大夫,分明是老谋深算的资本家。她暗自感叹了一回,本来还想给少年上点葛老爹给的药膏,现下看来根本用不着,只得原封不动的又好生给少年缠好绢布。   “可还疼?”她边缠绢布边开口询问默不作声的少年。   “不疼。”他沉默半晌,良久才嚅嗫薄唇道。   她哦了一声便执了油灯出去了,才问个疼不疼,这少年未免太谨慎了还想了这么久。她摇摇头,深一脚浅一脚往自个儿屋里去。煤油灯,光暗,能见度低,与爱迪生的电灯泡真的没办法比。   翌日。她赶早便只身去了趟莲安城找了典当铺,果断将那块玲珑玉佩典当了一两银子四百多个铜板。她美滋滋的掂量着手里的银两,不劳而获的滋味当真是令人回味。   首先买了一堆被砸坏的摆摊器皿,毕竟摆摊成本小收益高,这块肉她是吃定了。其次,菜园子不成模样,但菜却不得不种。又去找了买蔬菜种子的老汉,这回买了四五包种子。有了前车之鉴,她决定四处播种,以防歹人作祟。   “彘肩,新鲜彘肩。”   刚转身,一个朗声叫卖猪肉的小贩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咽了咽口水走近瞧了瞧,精肉淡粉紧实,触手温热有弹性。应当是半夜屠宰,清晨供应上市的新鲜肉。这鲜肉仔细切成片,锅里爆香葱蒜,将肉和进去一顿爆炒,起锅时洒上盐巴。香喷喷的鲜香葱爆猪肉就可装盘了。越瞧着越是眼馋,干脆小手一挥,割了三斤新鲜猪肉。   古代贵族多食牛羊,百姓食豕者众。故而,这猪肉均价并不算太高。她割的是上好五花肉,三斤一两,与小贩砍了一两的零头,共与了对方一百二十个铜板。小贩麻溜用尖刀挑了个眼儿,用棕榈叶子串好打结递给她。   接了肉又找小贩要了菜叶子粗略裹了下,她才搁到新买的竹篾篮子里。随后她又在旁边的菜摊前买了些葱蒜,放些佐料爆炒肉才会鲜香入味。比起第一回,有了赚钱路子,她花钱也就大方了不少。见到土豆也要了四五斤,这东西抗饿,做菜百搭,味道也不错。   抱了大堆吃的用的,好容易才挪到莲安城城北门。城门五十来步的杏花林传来好一阵喧哗之声,原本她也没啥兴致,只是那杏花林子后边正是莲安云湖。   莲安城是个小城,城中百姓日子寻常,而府衙却是扬城收税的大肥肉。原因无二,莲安云湖,盛产鳜鱼。这鳜鱼可是个好东西,肉嫩汁浓,炖汤烹饪养人味鲜。扬城贵族宴席上总不缺一道‘桃花雪’,桃花雪俗称清炖鳜鱼汤,用紫砂小瓮炖成奶白的鳜鱼汤上桌前洒几瓣娇嫩桃花。不仅瞧着好看,味道也是极佳。   而莲安云湖的鳜鱼之所以能深得扬城贵族的喜爱,也是因为这云湖花好水美,湖光秀丽,盛暑时节引了不少名人侠客前来泛舟游船。湖面遥望无际,丽水碧波,潋滟柔美;湖畔杏花环绕,绿堤白洲,翠色醉人。景美鱼肥,一时莲安云湖名声大噪。   云湖是块大肥肉,最先看在眼里的就是莲安杜家。杜衡远乃是皇帝亲自朱批的莲安城县令,他一上任便禁止云湖周遭百姓随意捕渔,有违者罚金十两。并张贴了告示,说云湖鳜鱼乃是贵族之鱼,珍而稀,升斗小民怎能轻易食贵族之鱼?这一做法,很得扬城贵族之喜,本显得荒谬的举措竟被默许了。   不过,这杜衡远也是聪明人。云湖油头若真全进了他的腰包,这莲安城县令他怕是也坐不安稳。故而,这老狐狸又贴了告示,每月放出十五容百姓捕渔,但捕获鳜鱼不得过十斤。平日若要捕捞者,需提前告知府衙支付一定银两才可准许下湖。   算一算,碰巧了今日就是十五。难怪云湖现下这般热闹,定是那些捕渔的争相在捞鳜鱼。全城捕鱼的盛景她还从没见过,加者今早出门也早,她便抱着东西往湖畔人群去了。   “你们几个今天给老子机灵点儿,多一个指儿老子就剜你们一块肉!”   刚拨开人群,就见一方脸男叼着一根柳叶子对着十来个官服佩刀的衙役放狠话。方脸男身着黄色兽鸟滚边织金锦长袍,腰际挂了一把镶金带银的长剑,说起话来威风凛凛目中无人。她不多想,必然是杜家的人。只是眼前这男子最多二十五六,而杜衡远应该五十好几了,这人应该就是莲安城一霸,杜家大少。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头一回码文,多有不足还望大家见谅。喜欢的记得加收藏哦~~ —————— 莲安一霸,杜家大少其实是个可怜娃,每回都被三郎欺负~~ ☆、吃肉   能穿得起绸缎的,在莲安城还是鲜少的。这杜家大少不仅老子杜衡远是莲安县令,祖上还是官窑烧瓷一把手。虽说从杜衡远开始不承祖业,但是老太爷为子孙可不光就攒了一笔不小数目的银子,老太爷烧窑期间网罗了朝廷各阶层的利害关系。杜衡远从中受益匪浅,就说这莲安城县令,官职七品,虽说是个小官,但杜家几代荣华富贵足矣。   她前身茶居曾开遍全城,竞争者、利害关系者、合作者疏通各种关系绝非易事。这杜家能在莲安城一手遮天必定是有后台撑腰,她一平民百姓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方脸男还在跟那几个衙役训话,围观旁众虽多但没人敢出声的。她觉着没意思也就默默退了出去,又往前方走了几步。几个打渔的抬船拖网正在湖边做准备工作。   “唉,都说莲安富庶,打渔的却不是吃鱼人!”一个整理渔网的汉子望着云湖叹了口气。   “哼,老子祖祖辈辈在云湖打渔为生,他娘的整出这么些幺蛾子,如今媳妇生娃连鱼骨头都看不到!”查看船身的粗壮汉子啐了一口,怒气了然。   她正在旁边听着,肩膀不知被谁拍了一回。刚打算回头,人就走到她的前边去了。蓝翠鸳鸯对嘴团花棉布上衣,下身着褐绿素裙,外边套了件暗红色大褂,是个十□□岁的姑娘。乌发简单挽了个螺髻用红头绳束着,剑眉微翘,星眸凌厉。眼光只扫了一眼,那俩汉子竟乖乖闭了嘴。   “有的这闲工夫嚼舌根,还不如手脚麻利点!不过是几斤鳜鱼,老老实实跟着俺,少不了你们的甜头!”头绳姑娘拧眉低声对俩汉子呵斥道。毕竟这个当口若是惹上那些不讲理的衙役,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灵娘说的是,我们不说的就是。”俩汉子赶紧打了两个哈哈嬉皮笑脸附和道。   “姑娘听了这般久了,还舍不得走?”收拾完那两个汉子,灵娘这才看向她,语调不悦,   她讪讪挤了个笑提着篮子走了,这个灵娘好大的气场。不过听她与那俩汉子说的话,像是并不把杜家的规矩放在心上。但她放眼看云湖岸侧,三五里必有衙役把守巡逻,灵娘若想私自将多捕的鳜鱼带出去机会渺茫。当然,除非……灵娘能买通衙役。   不过,买通衙役?确实,这天捕渔者甚多,平日在府衙当差的衙役应当不够。但以杜衡远的精明肯定也信不过外人来充当临时衙役,派遣杜家家丁来顶替临时衙役就是个不错的法子。即便如此,这般一来买通衙役的机会也跟着多了不少。   她想着拉住身边一个婆子,装作好奇的询问道,“婆婆,一月只能打十斤鳜鱼那些打渔为生的人可怎么办?”   老婆子疑狐盯了她一眼,蹙着眉头才应道,“能怎么办,多一指儿剜一块肉!咱们平民百姓能捞点虾子白条打打牙祭就不错了!”婆子显然也对杜家做法不满意,语调也很不客气。   “买通衙役多运几条鳜鱼……”她瞥了老婆子的神色才放心试探吐了半句,下半句还没出口那婆子一双锐利鹰眸就扫了过来。   “不懂事也不得乱说话!这话要给杜大少听到了,还不得绞了你的舌头!”那婆子狠声瞪了她一眼将她扯到一旁人少处,四周瞧了一眼,方才的严厉劲儿却又没了。继而叹了声才道,“不怪我说你,这莲安城处处是杜家的耳目,杜家得势,有人就费尽心思想要沾亲带故!谁不想买通衙役,可又有谁敢有那个胆子!那些衙役哪个没跟杜家牵扯丝毫利益关系的,咱们就是有了这个胆子,指不定那些衙役又临时变卦背后摆你一道。阿弥陀佛,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这老婆子倒也是个聪明人。买通衙役这活计确实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但方才瞧过灵娘她却觉得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说着,湖岸畔突然锣鼓震天。那老婆子也不再理会她,赶紧三两步挤进人群里。她顺着声势浩然的方向望去,一群黄绿明衫的艺人在杏花林子下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刚刚四散的人群闻声都围了过来。   她手里东西颇多也就没近处去瞧,找了处地势稍高的地段远远的看。那被旁众簇拥站在最前端的青素盘领窄袖大袍的必然就是杜衡远了,黄衣服的方脸男老实立在一侧。四下聚满了围观的民众,二十多只渔船两边一致摆开,船桨上分别系着鲜艳的大红花。   她离得较远,古代也没有高音喇叭,杜衡远在远处叽里咕噜说了些啥完全听不见。不过她倒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上学期间校长讲话,工作领导讲话,自己开了茶馆给员工讲话,无非都是一样的腔调。总之这杜衡远吧啦吧啦一阵就站到了一面高架着的大鼓前,撩了袖子用鼓槌大力一敲。众人随即一阵欢呼,岸边的渔船也随着欢呼声被推下了河里。   捕渔开始了。   最初目光还能捉上灵娘的渔船,哪知那丫头鬼机灵,和俩汉子一路不停往湖心去了。湖水粼粼,淡雾缭绕着碧水苍天,光影一线,受惊的鹬鸟振翅翻飞在水波与杏花之间。渔船离岸渐远,逐一四散开来。不久,仅剩几条翻飞的红花带子。   杜衡远把这一月一度的捕渔搞得这么热闹,倒出乎了她的预料。眼下应该就等这些渔船捕渔而归,围观人群也渐散了。她抬眼看了天色,竟已近正午,她忙收拾了东西接着往家赶。   回去途中,路过上回摆摊的地儿,她把手里东西放到地上,到路边草丛里仔细摘了一大把青翠叶子。这青翠叶子是野生茼蒿,茼蒿有蒿之清气、菊之甘香。火锅、清炒味道极鲜。上回摆摊她就瞧好了这小片野茼蒿,等了两天到底长大了不少。正巧今日买了些猪肉,茼蒿炒肉翠香可口,绝对是餐桌上的美味。   摘完茼蒿,她抄了近路直接回家。   才推开篱笆门,她就看到秀才爹在院子里砍桃枝。她本是计划去莲安城当了玉佩回来后,再与秀才爹给三亩桃树整枝的。没料到秀才爹今日大发慈悲竟主动就去做了,她差点儿没扔了手里的东西对秀才爹痛哭流涕。   雪色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晒太阳,对她回来不闻不问。不过少年冷淡惯了,她也懒得计较,麻溜提着抱着直接进了屋子。   “桃花呀,你去趟莲安城咋花了这么久?”秀才爹跟着进屋搭把手,虽然闺女做事稳重但他不免还是有些担忧的。   “莲安城云湖今日开放捕渔,我也去瞅了瞅。”她边答话边从灶屋拿出个老旧的竹篾小菜筐,仔细清理着茼蒿里不干净的叶子。   “今天就十五了?”秀才爹自顾自喃喃一声,语调似乎很惊愕。愣了一回才帮着闺女把买来的物件各自摆好,再回到灶屋时,闺女已经摘好茼蒿正在盆里洗肉。秀才爹咽了咽口水,还是拧起了眉毛,“桃花呀,这块肉得不少钱吧?你哪儿来这么多钱的?”他帮着拿到里屋的壶、勺子、杯具等都是崭新的物件,虽听闺女说摆摊挣了些钱,但仔细算来这些东西最少也得几百铜板。他一向教导闺女不可为贫穷做出不耻之事。   “阿爹,你放心,先前王家人给的银两还足够咱们好吃好喝一阵的,而且我现在也有赚钱的法子。桃花才不会做有辱阿爹教诲的事情。”她当然听得出秀才爹的言外之意,若非给雪色治眼睛她也不会身无分文。好歹桃面男的玉佩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这地摊看来还得尽快恢复开张。   听到闺女这么一说,秀才爹虽有些心疼银子,但到底也有时候没见过油腥了,只是闻见生肉的鲜味就觉着有些嘴馋。   这边,她麻利的将洗净的猪肉分成三大份,留了一份,其余两份放到锅里让秀才爹生火清煮。这一份仔细片成片,装了一大碗。然后又将摘好的茼蒿拦腰切断,依旧用小竹筐盛好。   主食材准备完毕,她又才将特意买的佐料葱蒜切好备盘。   这时,锅里早已煮开,鲜嫩肉香侵入鼻翼,惹人垂涎。她打开木锅盖,热腾腾的肉香随着蒸汽扑面而来,等到蒸汽散开,刚才粉色的猪肉现在看已呈嫩白色。她用竹筷子插了插,能够轻易穿透肉身也表示这肉煮透了。又找来一个竹篾筐,将煮熟的肉盛进去放在一旁沥干。   刷净锅,倒了少许油润锅。将蒜末倒进去炒香后,迅速倒进切片鲜肉翻炒打散,肉丝变色后将葱段放进去,见葱稍微变蔫,立即放入盐巴翻炒起锅。秀才爹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砸吧嘴,对闺女愈加精进的厨艺非常满意。   “阿爹要不要尝一尝?”感受到粉丝炽热而殷切的目光之后,她拿了双筷子示意秀才爹。   秀才爹当真也不客套,冲着闺女感激笑了笑就抄起筷子夹了块肥瘦相间的肉片塞到嘴里,肉汁四溢,软嫩滑爽,让人回味无穷。他满意的晃着脑袋正准备开口称赞,眼角就瞥见闺女用筷子夹了块肉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农家美食节目即将上映,希望大家多加期待~~ 新文看到大家的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都是俺们码字的源泉,既然来了,请留下你的足迹吧~~么么~~ ☆、私了   他赶紧一口咽了肉跟出去,这丫头莫非还惦记着那小子?   雪色对屋里的声音充耳不闻,坐着小板凳倚着身后的泥墙闲懒晒着太阳。他仰脸迎着日光,瓷肌玉面,柔了满院桃华。他依旧神色浅淡,双眼覆着绢布,任谁也不知他眸底风姿。他的身姿纤瘦,挂着秀才爹的粗麻衣倒显得碍眼了。   闻见脚步声,他微微侧了身子,等对方开口。   她用竹筷夹着一块肉,色泽鲜艳还冒着热气。只是一与眼前这玉塑少年打交道,她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前身虽二十有八却还是个黄花闺女,如今穿成丑女更是亟待求嫁。这少年虽小,但这模样当真不错……呃,老牛吃嫩草。她赶紧摆摆头,老妈子状笑眯眯献上手里的肉,“雪色啊,给你块肉吃。”这好面相还是留着生财,夫君还得再觅人选。   每回听她说话,他总是秀眉微颦。   她伸着筷子撑了良久,对方才悠悠地探寻她手的位置。直到见到肉片入了少年艳丽唇齿,她才接回筷子悠哉悠哉忽略石化的秀才爹重回灶屋接着做汤。   少年细细地咀嚼着肉片,平静的嘴角勾了极淡的弧度。   日色如橙,桃色如雪。   茼蒿肉沫汤做法简单,热锅将佐料与肉沫爆香,待肉沫变色,倒入半瓢清水。等锅里煮开,再将茼蒿放进去,容茼蒿菜干微微蔫了,便可撒上葱花装碗。   备好两样菜,她一边翻炒昨晚的剩饭一边让秀才爹收拾桌子吃饭。这会子刚刚沥的熟肉也凉了差不多了,又才找了干净的陶罐子,将肉块撒上盐放进去封实好。现下天气渐热,这用陶罐子腌的肉也只能存个三两天。   忙里忙外,等到三人围到四方桌前早已过了晌午。   雪色眼睛看不见,她事先给他挖了满勺米饭将葱爆肉堆在米饭上,还另用一碗盛了半碗茼蒿肉沫汤置于一旁。坐在旁边的秀才爹从闺女夹肉给少年后,全程目光警惕锁在少年身上。   “阿爹?我们吃完还得给桃树整枝呢。”她疑狐看着眼神怪异紧盯雪色的秀才爹,至从坐到饭桌前,这秀才爹已经端着饭碗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看了许久了。   秀才爹嗯了两声算是应了,闺女瞧不出任何异样,这小子也冷峻得很,难道是他想多了?他愤愤扒了大口米饭,唉,大抵是闺女被王家人退亲后他太过于忧心闺女的婚事了。   “阿爹,我想等这两天忙完田里的活计接着去摆摊。”懒得揣摩秀才爹的心思,她舀了一勺鲜香茼蒿肉沫汤边拌着饭边道。   “整枝阿爹来吧,姑娘家家的爬树成何体统。摆摊还得抛头露面,按理说阿爹也应该不准的……都怨阿爹没本事,还得靠闺女养活……”听闻闺女又要去摆摊,秀才爹心里多少有些芥蒂。前日闺女说去摆摊回来水壶篮子都没拿回来,今儿还买了新的。闺女解释说赚了些银两自然想换些新的什物,但他知道闺女一向节俭,怎会突然将旧物扔了换新的。多半是摆摊不顺,而闺女不愿提想来也是不想他担心。闺女这般为他着想,他却不能给闺女舒坦的生活。想来,他又是一阵伤感。   “咱家又非名门大家,只要能挣着银子,抛头露面不算什么。”她咧嘴笑笑,秀才爹读了多年圣贤书不免受传统思想影响。她要是个大家闺秀,她自然静坐香闺、赏花喝茶;然而,如今他们三餐温饱还未解决,谈何世俗伦理。   秀才爹当然懂得其中道理,也闷闷舀汤吃饭不好再做反驳。   “我也去。”一直默然充当花瓶的雪色从饭碗里抬了头,凉凉道了句。   她刚扒了满口汤饭,鼓着腮帮子惊愕瞪着他。这少年平日骄矜得很,眼睛绢布还没拆呢,咋脑袋还开窍了。刚闷声吃饭的秀才爹也愕然盯着少年,看来也是出乎预料的。   “我可以去帮忙。”见没人回答,他放下筷子又补了一句。   “咳咳,葛老爹说了,太阳晒不得风吹不得……”勉强生生咽了大口米饭,她干咳两声好言劝阻道。她虽然早有这个想法,只是花了她全部家当顺便负债才给他治了眼睛,要是跟着她跑来跑去感染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而且……瞎眼总归不方便,指不定还得添麻烦。等少年伤势好了,她再榨取他的剩余价值也不迟。   她虽说的委婉,雪色也懂她的言外之意。少年是个聪明人,默默不再吭声,继而专注做花瓶。   这边秀才爹刚夹了筷子茼蒿叶子准备扒饭,突然哎呀一声。她抹了一把脑门的虚汗,呃,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她索性放了碗筷,盯着秀才爹等候下文。   “桃花呀,今早你出门不久王家三郎过来找过你,我说你不在,他便走了。刚刚见你忙着,也就忘了这档子事。”秀才爹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早上见王三郎主动找自家闺女他还寻思奇怪,没料一忙竟忘了。   桃面男来找她?她心里一凉,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那桃面男找她必定是为了玉佩的事,要是让他知道玉佩已经让她当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冷噤,继而才问,“阿爹,那王明修有没有说啥?”   “只是问你在不在,我道你去了市集,他一声不吭就走了。”见到闺女面色不对劲,秀才爹有些不放心又道,“闺女啊,你是不是惹上那王家三郎了?”   “怎会,我与王明修井水不犯河水,阿爹你就放心好了。”秀才爹竟然暴露了她的行踪,所幸她回来是抄的近路,那家伙恐怕为了要回玉佩正堵在村口。不过这王明修没大肆扭曲玉佩的事倒让她有些奇怪,难不成……那桃面男玉佩被她夺了,觉得没面子想私了?   ******   村口。   王明修头上顶了片半开的翠色荷叶,躲在桃花林子里紧盯着村口过往路人瞅了一个上午。   咕噜咕噜。   某男有气无力的抬手摸了摸肚子,身上的桃花瓣子簌簌的往下落。呸了一口飘到嘴里的桃花落蕊,心里早把白桃花骂了千万遍。分明听白秀才说这丑丫头是去集市了,他埋伏在村口等了一个上午,连白桃花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   想他一世英名,偏偏载在白桃花这臭娘们手里!苍天无眼。   “三郎!三郎!”   他正拍着身上的落瓣,就见到胡油子远远跑过来。让这小子去弄点儿吃的,去了两个时辰才露个脸,白日里养的弟兄,用起来倒还不让他省心的。   “胡油子老子让你去弄吃的,他娘的又不是让你去死!”   “哎呀,三郎你还是快回去吧,林家的找上门来了!”   王明修一听,这还得了。难不成那林家小娘子还真将昨儿的事抖给她爹娘了?咬牙对着村口吐了句,他娘的白桃花,头也不回的赶紧撒腿往家里赶。   这边,爷俩吃完午饭,你整枝我垦田,各自忙活去了。   这回她先在茅屋边垦了一圈,一边播了辣椒籽,一边埋了青菜籽。因为就在门口浇水也方便,她麻利从屋里找了木桶,打了井水仔细都浇到了。   是夜。   ‘叮咚’雨声将她从熟睡中吵醒,三月中旬,入夜森凉。冰冷雨滴缠绵不绝,凉飕飕的冷风从破窗子里灌进来。她捂紧潮湿的褥子,第一回有些想家。   她是个没有家人的人,好歹她有朋友。然而,茶馆开遍全城时,朋友也没了。她所谓的家,是她郊区的一进院子,种了满院开花的藤蔓。紫的白的,葱茏蓊郁,极富生命力攀遍了她红砖红瓦的小楼。   那是她的秘密小院,醒来可以看到绕着桃木窗棂的青葱藤蔓,阳光微洒。这是她留给自己的私有空间,那些她精心饲养的藤蔓便如同她的家人。每逢夏日,她总愿意收一个简单行李箱,不管不问,躲在小院里享受静谧。   她本想,下个月订婚后便告诉李阳澈她的秘密小院。然而,再也没有机会了。   叮咚,叮咚。雨声淅沥不绝。   她木然擦了一把泪水,却再也睡不着了。   翻了个身捂紧被褥,她摆摆头索性想想明早要做的事。村野雨后应当会长蘑菇,那君山林木葱茏,明儿提篮子去寻一寻,指不定还能多盘新鲜菜色。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闻见隔壁老王叔家的花公鸡打了第一遍鸣。她凝神听雨声也止了,天色微微泛白。   她在被子里也窝不下去了,干脆麻利起身穿衣洗漱。茅屋关了门不透光亮,她到里屋摸索了好久才寻到竹篾篮子。轻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下了夜雨,村子里雾蒙蒙的。她沿着沾满雨珠子的草丛上走,尽量不染了泥污。   满村子的桃花湿耷耷的,树下一地落花残瓣,迷蒙雾气闲散绕着,说不出的清雅残败之美。喜鹊适时趁着烟雾叽叽喳喳,任人想寻也不知去处。声调清灵,欢快明亮。   慢慢走了好久,她才来到屋后的君山山脚。那块菜园子被王明修掀了还没来得急修整,这会子一夜夜雨竟从土壤里生了好许嫩芽。她十分欣喜,看来还得做个篱笆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俺们要拖着箱子上学去了,哼哼哼,暑假就这么没啦~~好忧伤~~ 不过,俺们还是会做到每日必更哦,希望大家继续追看~~还可以留下小爪印哦~~俺们在这里左鞠躬,右鞠躬~~ ☆、上门   再往林子里走了几步,不出所料,密林丛里有不少簇拥的野伞菌。她一喜,顾不了雨后的露水就钻进林丛里。伞菌大多无毒,香菇、蘑菇、草菇等都可以吃,她仔细挑了个大的往篮子里扔。   野生榆黄蘑是她最喜的菌类,菌盖鲜黄而且味道鲜美、香味浓郁。在草缝里摘了两簇,她采蘑菇的兴致也来了。菌类沿枯木、腐木生长,她便往那些枯枝密集的地方移动,果不其然,长满青苔的枯树干侧长了不少鲜黄、肥美的伞菌。   “哎呦!阿晚,快来这边,这菇好大!”   ……   她刚伸手,一阵哗然传来。应声而来的是几个鲜亮棉衣的女孩儿。   阿晚?莫非是……秦晚。   她咽了口水赶紧摘了手下那簇黄灿灿的榆黄蘑,这边秦晚裹着明黄色的杜鹃绣面罗裙款款而来。她暗自感叹了一回,美人儿就是美人儿,一个雨后泥泞遍地的山野,硬生生的给这姑娘走出了乡村T台秀的味道。   “哟,这不是丑姑娘白桃花么?这回又来阻止咱们摘蘑菇啊?”   “哼,君山之大,哪是她说的算。再说,我还就愿摘这块林子的蘑菇了!”   “区区一篮子蘑菇能换几个钱,她要是再敢动手,咱们就把她绑在这林子里,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她默默摘着蘑菇,这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一个个围着她尖着嗓子一顿讥讽。开始她只当充耳不闻,越往后听就听出了端倪。合着她这身子先前还为了蘑菇和这些翠翠莺莺干过架?简直是……做得太好了!   她前身就不喜欢那些成天张家长李家短的姑婆,对借别人的名头耍威风的人也不屑一顾。正好,这些姑娘们占了两样。不多说,拉黑。   “各位要摘菇请往里走,不好意思,这片我已经采完了。”趁着她们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她麻利地摘了眼睛能瞧见的所有伞菌,连平日不爱的羊肚菌也扒了个光。在众姑娘惊愕的神情中,咧了个十足的笑意,提着满竹篮子的伞菌就往林子外面走。   姑娘们望了眼自个儿篮子里零散趴着的几个口菇,指着她咬牙说不出话来。一旁冷眼瞧了许久的秦晚这才挑了挑秀眉,窈窕着细腰提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晚这姑娘,模样美,性子急顺便胸大无脑,冥顽不灵。   “秦姑娘可有何事?”她拧眉盯着秦晚含笑的眸子。   “呵,要我说白姑娘还真是好本事,这手段耍得咱们团团转,怎还不知我要说什么!”秦晚瘪嘴扯了笑意,秀致蛾眉翘着令人不悦的弧度。见她不答,秦晚索性饶有兴致围着她转了一圈,身上浓郁合欢香熏得她睁不开眼。再次站定,秦晚脸上笑意全无,冷哼一声接着道,“在我面前一副清高模样,到头来哭着嚷着倒去求三郎垂爱了,白桃花你还真是不要脸!”   啥?哭着嚷着……昨晚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秦晚对桃面男还真是一番苦心,这耳目传播的速度堪比新闻联播。   “秦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与王明修只是处理了些私人恩怨。”本着一颗慈善之心的原则,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然而,听不听就随她了。   “你以为本姑娘还会信你?”果然,秦晚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仔细用绢布帕子揩拭着裙裾上沾染的零星泥渍。   “那你想怎样?”她也失了耐心,本来与这个傲娇姑娘纠缠半天就不是她的风格,偏偏这秦晚注定是个难缠的主,三两句还真解决不了。   秦晚难得依旧耐着性子,她身旁的翠翠莺莺却不高兴了。   “嘿,这丑丫头几天不见语气这么冲!平日里见阿晚姐哪回不是战战兢兢地,难不成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她定是嫉妒阿晚长得好邪生不满!”   “哼,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那张脸,这丑丫头给阿晚姐提鞋都不配!”   ……   这群姑娘们倒真急着向秦晚表露衷心,一个个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她懒得与她们计较的,毕竟势单力薄,要是真吵起来……她再口齿伶俐,这么多张嘴她也只能甘拜下风。咳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回头再收拾这群惹眼的臭丫头。   “大家别说了,这白姑娘可是个大好人。”秦晚适时摆摆手,提着裙裾转而笑吟吟的看着她,俨然换了个人。她正奇怪,就听到对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多亏了白姑娘,那林家小娘子上王家退亲了呢。”   “阿晚姐?”   翠翠莺莺不晓得其中猫腻,秦晚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她们半晌没回应过来。   “姐妹们,放她走吧,咱们到林子里边摘去。”秦晚婉转着杏眸勾了她一身鸡皮疙瘩,随即亮嗓招呼一声。粉腕挂着个青翠草藤篮子,率先摇曳着柳腰走了。   那些姑娘们大都看秦晚的脸色,秦晚不再为难,她们也只得作罢。   只是……林家退亲王明修?若真是因为昨日之事,那她岂不是罪孽深重?不过,一看桃面男就不是好东西,林绣香文文弱弱嫁给他肯定得受委屈,她这应是善行才对。   于是,自诩天下一善的白桃花麻溜的提着满篮子伞菌兴致勃勃的跑回家。   眼见就到摇摇欲坠的破茅屋了,灰蒙天色竟又飘起了牛毛雨。她举着盛着伞菌的篮子顶在头上,也顾不上脚下铺满桃瓣的泥泞。远远地,隔着朦胧晨雾,她瞧到三亩桃树下站着一人,翘首向着她的方向。她面色微喜,想必是秀才爹见她太久未归担心她了。   越来越近,迷蒙雾气也渐清晰。这个模糊影子哪里是秀才爹!桃面男那家伙折了大树桃枝搁在脑袋上遮雨,此时也瞧见她了,横眉怒目凶神恶煞一脚一个泥坑直奔她来了。   “白桃花!终于让老子逮着你了!”王明修积了几日的怒气,现在血红了眼睛上前一把死拽住她。以前见她奇丑哪愿意搭理她,哪知这丫头反而骑到自个儿头上了。今日就让这丑丫头瞧瞧,什么才叫村中一霸!   “你先等等,我放下篮子。”   “为啥?”   “伞菌掉地上脏了不好洗。”   “哦。”   王明修疑狐打量了她几眼,似乎觉得很有道理。竟乖乖的松了手,等她好生找了处平稳的地儿放了篮子,又才凶狠了张俊脸逼过去。与以往他戏弄白桃花找乐子不一样,如今这丑姑娘摆了几个惊恐的面孔之后一脸坦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耐烦。   “白桃花!大爷顶着冷风等你这么久,你这什么表情!”突然就没了耍狠的心思,所谓威武酷拽狠也得有人附和才行。这丑丫头始终板着一张丑脸,他嘶吼了半天……怪累的。   “三郎说啥是啥,我承认前天我有错,但也是你先掀了我的菜园子,这点,咱们算是扯平了。只是,恕桃花愚昧,三郎今日大驾,意欲何为?”桃面男也够矫情的,见他声嘶力竭她好心配合不说,倒还责怪起她不敬业了。好好,她大人有大量先认个错,毕竟小娘子跑了,也有她部分责任。不过,该装傻处还得装傻。   “扯平?”王明修嘴角一抽,整个桃花面孔都扭曲了。咬牙切齿咽了一口老血,继而才道,“你那破菜园子能与我的小娘子比?哼,而且,大爷玉佩呢?”   她往后推了一步,以恐桃面男过于亢奋的唾沫星子溅到自个儿脸上。   “三郎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哪家未出阁的小娘子不仰慕你的风姿。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养蚕女,十里八村一大箩筐等你选呢。”她酝酿了个谄媚的笑意,瞥眼就见桃面男颇为受用缓了脸色,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暗笑弱了语气又道,“至于,玉佩嘛,我已经当了。”   王明修惨白了一张俊脸,双目呆滞萧瑟在桃花冷雨里。当了……说得当真轻巧。   说起那块玉佩,王明修能挂到腰上当真不简单,这还得从半月前说起。   当日王明修正与胡油子等一帮兄弟在莲安城烟柳巷子里鬼混,寻了处名为楼色的风月场所。一行人就里包了张桌子,点了一壶云湖□□几碟子小菜。三两个挨不住柳腰蛾眉的,目光早开始四处流连。楼色老鸨是个四十多岁的妈子,一双狐狸眼贼精。早先迎王明修这帮人进门,仅看了衣着打扮、面相谈吐,早就将他们评了个三六九等。脸色陪着笑,嘴里却吩咐伙计仔细盯紧了这些穷酸小子,以免做出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实则,王明修腰包却是没多少银子供弟兄们寻花问柳。然而,这小霸王脸面得撑足了,左思右想,忍痛挖了私自攒的老婆本领着兄弟们来莲安城见见世面。   丝竹笙歌,珍馐玉液,绿粉轻纱的姑娘裹着玲珑胴《体曼妙回眸,温香艳玉顾盼神飞。眼见着手下的几个混小子就要把持不住,他抿了一口酒液拧着眉头赶忙思索借机离开的法子。   正这时,一袭紫蟒戏云玉锦对襟长袍的杜大少一踏进门便左拥右抱,随手给老妈子甩了锭银子,那模样真叫个豪气冲天。老鸨眯着笑眼赶紧吆喝伙计奉茶倒酒,整个楼的姑娘闻声都探出头来娇声争艳。   那边,坐了个把时辰冷板凳的王明修眉头愈拧愈深。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学稍微有些忙了,以后俺们的更文时间多在晚上十点十一点左右。每日必更,请不要错过精彩哦~~ 喜欢长安故事的希望留下对俺们重要的爪印哦!满地打滚求收藏~~ ☆、往事   这杜家大少杜如忌他早有耳闻,听说是莲安县令杜衡远之子,仗着老爹的官威,成日花天酒地无所不为。听说最近还痴迷赌石,不多天前特地跑到蜀阳县的一个产玉石的村子同人赌石去了。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王明修着实不悦,他是过惯了众人簇拥的日子,哪里受过这档子窝囊气。   于是,就有了乡村一霸与城中一霸第一回交锋。   “哟,杜大少这是又输了钱回来找老爷子要钱的?”厅堂喧哗,王明修刻意扬声的语调正好落入杜如忌的耳朵里。   杜如忌向来狂妄,王明修大庭广众之下生揭他的逆鳞立马就让他炸了毛。他冷了一张傲慢方脸,循着声音望过去。   王明修一身明紫兽鸟团花素锦缺袍,桃花面孔垂着肆意轻笑晃着指间青瓷杯子,另一手摇着把纸扇。然而,这丫的谁啊。杜如忌搜刮存量不富裕的大脑,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此人是谁。难不成又是他哪个姨娘养的小白脸找上门来了?   老鸨两头瞧了一眼,这杜大少肯定惹不起,还是把紫袍小子扔出去。只是,仔细瞧那紫袍小子竟是一身上好的缎子,难不成是外地来的公子哥?同桌的看上去不显贵,却五大三粗实在骇人。眼看势头不对,老鸨忙使唤伙计去请巡逻官爷。   “小子,在莲安城可不得乱说话!”杜如忌端了杯酒晃到王明修面前,居高临下厉声瞪紧王明修。   “我是不是乱说话,还得看杜大少的本事。”王明修开始还是佯着笑意,转而阴了神色,电光火石之间伸手夹走杜如忌腰际那块半月玉佩。他王明修打小在桃花村及方圆十里的村寨鬼混,小的偷摸耍滑,大的拳脚功夫,他敢说至今没人能胜过他的。   杜如忌愣过神来,自个儿的玉佩就到了紫袍小子手里。大庭广众之下,他莲安一霸的名声何存?他不做多想,血红了眼眶凶狠上前便去抢夺。   咯吱——   老鸨、楼色的姑娘们及一帮子看客听到一声骨头脆响。却不知是谁发出来的,只因杜如忌与王明修十分‘友好’拥抱在一起。   王明修勾起惯常笑意拍了拍瘫软趴在自个儿身上的杜如忌,低声道,“不想颜面扫地,这玉佩是你的还是我的?”   “你的。”杜如忌惨白了一张方脸咬牙切齿,密麻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下来。看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力气大的惊人。   “乖,回去养胳膊吧。”王明修暗地松了杜如忌的胳膊灿烂了桃花脸,还亲昵摸了摸杜如忌的脑袋。   除了知道王明修一贯手段的胡油子等人,围观者皆瞠目结舌眼见着王明修风轻云淡的晃着杜如忌的那块随身玉佩翩然离去。   王明修一走,楼色一片沸腾。旁人不知其中端倪,只当这紫袍男子是杜如忌的旧识。借机阿谀奉承的,仰慕艳羡之情不予言表。自家官兵前来救驾时,杜如忌正顶着猪肝色的方脸将眉头拧成了麻花。   那玉佩可是他赌石赢来的好东西,几十年才得一块的上乘好玉。就这么……没了。杜如忌憋了一腔怒气,出门时砸了楼色厅堂几个值钱的陶瓷摆件才算了事。   当然,老鸨很无辜。   ****   细蒙微雨,苍茫君山笼罩在牛毛雨中,若隐若现。凉风吹过,稀拉桃花飘离枝桠,零落泥泞。   半晌,二人站在雨里大眼瞪小眼。直到这阵凉风吹了她半身寒噤,她才努嘴道,“三郎,我瞅啊玉佩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怎地这么缺心眼呢。”   “我缺心眼?”王明修指着自己的鼻孔,不可思议的吼声道。   “你说要不是你先砸了我的地摊,又掀了我的菜园子也不会多出这档子事来。这块玉佩当是赔与我的损失,我也不想和你过多纠缠。”   “等等,砸地摊?什么地摊?”这丑丫头想钱疯了,倒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了。   “你承认也罢,不认也罢。这玉佩,我是还不了了。”她扔了一句话到旁边提起装蘑菇的竹篮子,想着回家做个蘑菇炖肉,早就没闲心与这桃面男在雨里唧唧歪歪了。   “大爷我做事光明磊落,掀菜园子这事儿是我干的,我认了。砸地摊关老子啥事!”王明修哪肯就此作罢,一步上前拦住她。   “祸也闯了,玉佩也当了。罪魁祸首白桃花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她笑嘻嘻将脸凑过去,桃面男果然满脸恶弃跳到一米开外。她不等对方下文,甩了一个尾音,脚底抹油溜走了。   王明修正欲开口,眼前人就不见了踪影。他抖了抖身上的雨珠子,在满地衰败的桃林里孤单萧瑟。   麻利生了大火,她揭开木锅盖瞧了瞧咕噜作响的蘑菇炖肉。浓郁鲜蘑菇的香味四溢开来,结合令人垂涎肉香,咕噜咕噜一响,满院子都是蘑菇炖肉的鲜香。加之,昨夜一晚的夜雨,空气骤寒,暖香浓稠的鲜汤自然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瞧了一锅子的榆黄蘑炖鲜肉,她心思却开怀不起来。   原因是王明修方才的一番话,王明修这人虽无赖难缠,但平日行为做事倒也不是敢做不敢为之人。然而,若那砸摊子这事真不是王明修做的,那还能是谁?难道是自个儿忽略了什么,因为对王明修的偏见才一心认定了他?越想越不对劲,仔细想来嫌疑人竟还不少。   首先,秦晚。就因为桃面男秦晚早前就看她不顺眼。只是,方才她还见过秦晚,秦晚的性子多少与王明修相似,胡搅蛮缠、刁钻刻薄但也还有一丝傲人本性,不至于做了又藏着掖着的。   其次,葛喜春?更不可能了,那丫头性子比秦晚还傲。   ……   对了,她似乎忘了个重要人物。萧容,萧婶子。   咕噜咕噜……   白色的蒸汽缭绕上升,浓郁炖肉香味弥散了整个茅屋。她握着勺子,眸色愈加深沉。   “桃花,来客了,说是找你的。”这时,秀才爹突然从外头探进头来。   客?   她正纳闷,在麻布上擦了擦手里的油渍正欲出去。见到外面又探进一头,冲着她极不情愿的扯了个笑意。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麻布腾地一声掉到地上,白眼一翻顺势也往地上一趴。   管不了了,能躲一阵是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稍忙,两千加的章节奉上,周末必定加更!!! 话说,大家猜这个客人是谁捏? ☆、复明   等了半晌见没了声响,她微眯眼睛却瞧到一张戏谑的面孔。崖儒拧着眉头,秀挺的鼻子哼了个不悦的音节,“哟,还装呢。”   她赶紧起了身,胡乱揩拭麻布衣上的灰尘,顺便挤了个笑意。没料到这梅竹艳这么快就派崖儒上家门讨债了,这两天她时间都用来应付桃面男,没半个子儿的进账。   “师傅派我来看雪色公子的伤势,姑娘怎是这般表情。”崖儒不耐烦瞥了她一眼,袖子一拂,鼻孔朝天出去了。   合着不是来讨债的?她松了口气,赶紧三两把将锅里的伞菌炖肉盛到大瓷碗里,小心翼翼端出去。   桌子秀才爹早就收拾好了,她麻利的将炖肉摆上去,外加一盘清炒茼蒿,以及土豆红烧肉。有荤有素,色泽鲜亮,浓郁暖香肉汁儿香融入清寒空气里让人食欲大增。   雪色坐在门口,崖儒打开随身的红木箱子,从里边儿取了细巧剪刀,小心剪开覆在雪色眉眼上的绢布。雪色眼睛瞧上去已经大好了,容崖儒仔细用软毛刷子沾药水将其眼角的黑色药草碎末子刷尽,雪色整张惊绝艳丽的面孔便呈现在他们眼前。   “慢慢睁开试试。”崖儒放了刷子,凝神盯着雪色的眼眸。   雪色闻言,缓缓睁开眼眸。   这双眸子,是世间最出尘的绝色。深幽如深海之雪,清亮似花田皎月。那副颠覆众生的面庞,这样惊艳绝伦的眸色,这少年让人沉溺无法呼吸。   “能看清吗?”崖儒不自然挪开眼眸,干咳两声接着才问。   雪色没应,黑玉眸子缓慢挪到她的身上。盯着她的脸仔细瞧了半晌,愣是让她浑身发毛。呃,她那块胎记有这么好看吗?非得死盯着。   “白卿女?”良久,雪色亲启朱唇,微挑秀致眉梢,清绝眸子里看不错任何情绪。   “是。”却是秀才爹开的口,直到秀才爹道,白卿女乃吾女大名。她这才想起,她还有个雅名字。   她转着眼珠子没有回话,最初是没料到这少年既然是这样的绝色尤物。如此一比,她这面孔实在是令人糟心。她前身处万事皆是自信,如今却没那个底气。她暗自哀愁一阵,还是决定多攒点嫁妆更为实在。   “看来雪色公子眼睛已经恢复,那崖儒也该告辞了。”崖儒收拾了红木箱里的物件,向秀才爹微微颔首。只是目光刚落到她身上,崖儒摆了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接着道,“白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警惕跟了出去,果然这小屁孩崖儒一出门就变了脸。唇红齿白清秀少年黑沉着面色狠狠剜了她一眼。   师傅哪回天没亮就把他踢下床磨药的,磨了药早饭都不让吃就给撵出门让他冒雨送药。弯弯曲曲绕了个把时辰才找到这个粗陋的茅草屋,弄了浑身泥泞不说,还得近距离看白桃花这个丑鄙丫头。   “崖儒小哥,找我何事呢?”她天真看着崖儒,自动忽略对方眸子里的嫌弃。   “师傅嘱咐我务必转告你,姑娘莫忘了当日约定。”   她冷了半张脸,到头来还是来催债的。这梅竹艳日进斗金还如此小气,为了一两半的碎金,竟然追债追到家里了。幸好崖儒还有半星良知,否则要是让秀才爹知道了她在外面欠了一笔金子外债,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点还请梅先生放心。”她佯装大气拍拍崖儒单薄的肩膀,咧嘴呵笑。   “你离我远点!”崖儒赶紧甩开她,顾不得泥泞一把跳到院子里,撑着手里的油纸伞愤愤然。   “崖儒小哥,慢走不送。”笑眯眯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她看着崖儒铁青着脸色抱着红木箱子就要离开。   这时,闻见声响出门来看的秀才爹见到崖儒要走,忙上前殷勤拉住他。心里暗叹闺女不懂事,人家辛苦过来给雪色治眼睛,怎地也不留人吃饭,“崖小哥,还是吃过饭再走。”   “我……”进屋便闻到了满院子炖肉的鲜香,他咽了口水暗自摸摸肚皮,正欲开口却被站在门口的声音打断。   “阿爹,崖儒是莲安城人士,咱家粗茶淡饭恐怕不合小哥口味。”她笑嘻嘻附和着,心里却想一巴掌将秀才爹拍回屋内。   “方才不是炖了肉吗?再说崖小哥大老远过来,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秀才爹继续苦口婆心。   “我……”崖儒本已僵了神色,听到秀才爹这样说,赶紧凑上来又欲开口。   “阿爹,小哥平日里就忙得紧,现下恐怕还有其他事要忙的,咱们也不好误了小哥的正事。”一个讨债的难道还让她好吃好喝供着?没门。   秀才爹也觉得闺女说的在理,只得又将目光移到崖儒身上。她满眸噙着笑意看向崖儒铁青的脸色,内心好一阵痛快。这崖儒年纪与她相仿,每回待她都不客气,她这回只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白姑娘玩笑了,在下平日闲得很。”他一字一顿,挑衅的勾了嘴角。一把收了油纸伞抱着红木箱子就重新回了茅屋。   竟然还同她杠上了!她顾不得秀才爹满脸惊愕,撩了袖子赶紧跟进去。   破烂四方桌子,四方各怀鬼胎的人。   炖肉蜜汁鲜嫩,热腾腾的蒸汽泛着微白。土豆烧肉色泽鲜亮,澄黄土豆丁裹着猪肉汤汁儿。清炒茼蒿盛在白瓷盘里绿油油一片,满目新绿明亮开胃。   压抑了半天空腹的崖儒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的伞菌炖肉,浓稠汁香盈口,味道竟还不错。瞧这丫头长的一张奇形怪状的面孔,做菜倒还让他颇为满意。   “啊!”第二口大块油亮炖肉正欲入口,他手肘一抖,筷子上的肉重新掉回碗里。崖儒忍痛挪开桌下的脚,侧脸瞪向身旁罪魁祸首白桃花。   “崖小哥?这肉不合胃口?”秀才爹嘴里塞了满口米饭,却还是腾出舌头含糊不清询问道。   雪色也住了筷子,抬了清明眸子面无表情盯着桌下打得正欢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忙的日子过去啦,勤劳的小蜜蜂回来啦,最近放假每日两更哦!! ☆、红唇(二更)   “没……烫,烫。”崖儒扭曲了半张脸,扯着嘴角摆了个极为难看的笑意。   “锅里还有呢,小哥慢些吃。”她笑呵呵盯着崖儒,今日就让这小屁孩瞧瞧什么叫有脾气的丑姑娘。   总之后来,崖儒匆忙扒了一碗饭,清白着脸色抱着红木箱子深一脚浅一脚撑着黄黑油纸伞落荒而逃了。   春雨淅沥,清寒萧瑟。阴霾水雾萦绕着不远处的君山,山下成片桃花林子被雨打落了花瓣,一夜间涌出了好许新绿叶子。收拾完碗筷,她蹲在门口收拾剩下大半竹篮子的伞菌。望了一眼山环雨幕的乡野,突然闲散了心绪。   如果她没穿越,她可能还沉溺在李阳澈的阴影里。初来觉得是劫难,或许未尝不是解脱。   乡野日子虽说过得吃力纷繁,却好过撕心裂肺虚度都市繁华。   未来,她只愿少几枚桃面男这样的极品,少几回无意味的尔虞我诈。留些时候给她挣钱养家,留几个憨厚庄稼汉子可让她挑选。带着秀才老爹,踏踏实实过着鸡毛蒜皮茶米油盐的乡村日子,足矣。   “需要我帮忙吗?”   冷不丁从头上飘来一清越嗓音,她一晃神把洗净的蘑菇又扔回了竹篮子里。   “需要我帮忙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点点头。心下叹息,眼前这人纯粹是个意外。如果她没在莲安城买了这少年,她的穿越之旅或许也不会出这么多岔子。   想着,她颇为幽怨瞥了一眼默然洗蘑菇的雪色。少年手指纤长如葱,拿着蘑菇在水里一起一落,简单洗蘑菇动作竟也带了几分优雅。   “谢谢。”垂眸良久的雪色蓦然开了口,语调恳切认真,不复往日的清冷淡漠。   “嗯?”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她有些诧异。   “我的眼睛,谢谢。”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指着那双清绝的眸子难得耐心解释道。   “我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无须放在心上。”她干笑两声,其实最初救他并非单纯,而后治眼也是无奈之举。前身好歹也当了几年资本家,以至于这少年也被算计进去了。   雪色并未接话,只是重新垂了眼眸继续收拾手边的蘑菇。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安安分分清洗起蘑菇来。   正这时,一个花枝招展的婆子扭着腰肢持着把油纸伞从篱笆外进来。   她盯着走近的婆子,这个浓妆艳抹大红唇的老女人并未在她脑海里有半毫印象,再看时她也多了一分警觉。   “哟,这屋里还来了模样这样漂亮的稀客呢。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红唇婆子挑着一双描红画绿的吊眼,径直走到雪色面前盯着他的面孔仔细的端详。   “婆婆,你找谁?”眼见着雪色眉头越蹙越深,她赶紧上前挡到二人中间。今日,还真是‘贵宾’不断。   “啧啧,丑姑娘还是这般丑。”红唇婆子摇摇头,拧着眉头摇摇晃晃进了屋子。   这是什么情况,她僵了神色瞪了一眼身后的雪色。少年莫名被瞪了一眼,若有所思摸了摸自个儿的面孔。   她跟着进去,就见到秀才爹异常客气将那婆子请进了里屋。两人进屋后秀才爹还特地将门掩住了,分明是刻意避开她。   呃,秀才爹孤寂了这些年,不会有意为她找个后娘吧?猛地又浮现了红唇婆子的面孔,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平日看秀才爹文质彬彬,竟然还是个重口味的。   她一阵恶寒甩甩头。为了避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她索性又出去接着洗蘑菇。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洗净的蘑菇水都将晾干的时候,里屋的门吱呀响了一声,秀才爹与红唇婆子才喜笑颜开从里面出来。   “花娘,那这事儿就拜托您了。”秀才爹有模有样做了个揖,态度十分诚恳。   “自然,我亲自出马还没有办不成的事,你且在屋里等消息。”红唇婆子意味深长皱眉瞥了她一眼,又才向着秀才爹说道。   而后秀才爹千恩万谢将名唤花娘的红唇婆子送出门,她思索着红唇婆子瞧自己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后娘都是这个眼神?   “阿爹,她是谁啊?”秀才爹一进门,她赶紧上前试探口风。   “女孩子家,与己无关的事不要多嘴。”   秀才爹冷冷抛了一句话,又到里屋钻研圣贤书了。   看来还真是有猫腻。不过以秀才爹的个性想必她现下也问不出所以然,感情的事情还是让秀才爹自个儿去经营吧。她这个做闺女的,看样子应该也帮不上忙。   傍晚,趁着雨歇。她又去了一趟君山摘了半篮子野莓,为明日的摆摊做准备。   “野莓汤,好喝的野莓汤。”   这回她刻意避开上回被砸摊的地儿,又往前挪了一里路。不过,因为昨日下雨的缘故,尽管阳光明媚,却还是有些清冷。过往人群也鲜少掏钱买茶的,她边吆喝却不得不思考其他出路。一来是摆摊这事还得天时地利人和,二来野莓这东西有时令,加之雨水冲刷,昨日她翻了好大一片区域才得小半篮子。   民以食为天,她摆摊的重心还是放在吃喝上。如今‘喝’这条路子暂时行不通,她可以考虑‘吃’。供应喝的同时供应一些花样小吃,至于小吃类型还得容她做一些市场调查。   只是,如若做小吃还得找一处固定场所。她这样露天摆摊无锅无灶无桌子,若将做好的食物摆在地上叫卖,一不雅观二不卫生。   她思索着可行之处,猛地还真想到了一处好地方。   欣喜一阵,她三两下收拾了锅碗瓢盆,抱着剩余半壶野莓汤往村口去了。   她将一堆地摊物品甩到酒垆柜台上的时候,着实把张家爷孙吓了一大跳。张家爷孙上回见证了她与王明修的一钞恶战’,至此对王明修深恶痛绝的孙女张翠枝对她很为崇拜。   “张大爷,小翠枝,这是野莓汤,你们尝尝。”她笑眯眯的麻利摆了两碗野莓汤,殷切的盯着颇为错愕的张家爷孙。   “这是啥?”张翠枝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上前端了一碗好奇询问道。   “这是我调制的野莓汤,粗鄙简陋,不能比甘香醇厚的桃花酒。”她边解释边亲自将剩下一碗递给张爷,无声无息拍了个马屁。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漂亮的少年,大智若愚的秀才爹,极品恶搞的桃面男,为非作歹的穷亲戚。。。 周旋于这些人就够累了,竟然还要兼顾创业致富的大任。 白桃花:作者你有没有良心,我劳心劳力在农村征战沙场,你好歹也该给我张看得过去的面孔。就因为这张脸,俺们被多少人嫌弃了!!! 作者:长得好看那我的文名还叫《愁嫁记》吗,所以。。。 白桃花:。。。 ☆、谈判   张家爷孙还有不解,但也给面子仰头一口饮下。小翠枝喝完面露喜色,巴巴的瞅着等自家爷爷发话。张爷一饮两顿,先闻气味再尝味道,专业酿酒几十年的人确实较寻常路人不同。老爷子品味良久,直到砸吧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才缓慢放下瓷碗。   “爷爷。”小翠枝晃了晃老爷子的袖口,似乎对老爷子慢条斯理的模样很是不满。   老爷子笑而不语,沉凝半晌才开了口,“酸甜可口,确是不错。”小翠枝听闻很为她高兴,只是她却敛了神色。这老爷子的反应倒是不如她先前所想,看来,搞定老爷子还得费一番口舌。   “还请张大爷下文。”她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商业谈判历来就是她的强项。   张爷呵呵笑了两声,回到酒垆柜台后坐下。这小丫头倒是比他想象的老成,他也不卖关子遂自接着道,“白姑娘此番前来,定不是为了与我爷孙喝一口茶水吧。”   精明。这老爷子比她想的精明。难怪这小酒垆在桃面男的压迫下还能开下去。既然对方是聪明人,她勾了抹笑,放开谈判专家的架势,“张大爷料事如神,桃花佩服。我前来确实有事相求,我希望能与张爷合作。您借桃花一席之地,三月之内,我将您的桃花酒买到莲安城。”   她的一番慷慨陈词,让张家爷孙十分惊愕。三月之内?莫说三月,就是给她三年,这莲安城的门槛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张大爷,桃花既然来了,自然有我的计划。若您能给我一晚,明日我将具体方案一一列明。您要是觉得靠谱,您再做打算;您要是认为不行,这话您权当我没说。”她经营茶馆多年,揣测投资者内心她自然轻而易举。况且张家爷孙做起这个小作坊也不容易,她再想赚钱也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拉。   “爷爷,咱们明儿听听白姐姐的计划吧。”小翠枝挪到老爷子身边,小声恳求道。   老爷子叼了一根烟纹丝不动,沟壑纵横的脸庞笼罩在烟雾里。思量许久,老爷子才发了话,“白姑娘,不是老爷子我小气不应你,只是咱爷孙就指望这间酒垆营生。前些年,我也想过把桃花酒买到莲安城,只是……半个子儿没赚的,倒还血本无归。”   闻见爷爷这般语重心长 ,小翠枝也安安分分住了口,默默在旁边站着。   “张大爷,小翠枝还小,她不可能一直陪您在酒垆买酒,您也不可能永远陪她在酒垆买酒。前些年的阻碍如今不一定还是阻碍,咱们不试一试怎会知道。再说,将桃花酒买到莲安城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不可能将所有钱财都投入莲安城。所以张爷,请给桃花一个机会,也给您一个机会。”她深情并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前身大学演讲的劲头都用上了。   老爷子听到这里,握着烟袋子的手不自觉颤了颤。老爷子最担心的便是自个儿去了,孙女张翠枝没有个安身之所,如今她的一番话正戳了老爷子的软肋。   “好,老头子就信你一次。明儿听一听你的想法。”老爷子颤巍巍站起来,眸子里涌出一丝期许。   “多谢张大爷,我定会给您一个绝佳答复!”她一阵欣喜,得到老爷子的肯定竟比当年连锁茶馆开张还高兴。   搞定了老爷子,她一路赶回家里。不顾秀才爹左右询问要了一叠纸一杆毛笔,便开始躲在屋里构思三个月买酒方案。   其实她之所以敢夸下海口,不仅因为她前身商学出身开了几间茶馆,还有她这些天来回奔波莲安城的实地考察。   莲安城虽大,但酒家多在些花柳巷子。路边鲜少有供人饮酒喝茶之所,大招牌的酒楼茶馆寻常百姓一年也难得进几次的。所以平民化的小酒垆若是移上莲安城的街头,应该是个不错的商机。   仔细修改构想,竟然忙了大半夜才理完可实行的方案。   翌日。东边刚露粉白,她一咕噜从床上溜下来,胡乱梳洗了一遍,抱着一叠稿子便往小酒垆去了。   赶到酒垆时,小翠枝正在打扫门口的土尘,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后欣喜将她请到旁边的板凳坐下来。   “白姐姐还没吃吧?”小翠枝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从屋里拿出一个热乎的饼子递给她。   “谢谢。”她感激的冲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笑笑,接了饼子赶紧咬了一口,香鲜软绵,好吃。没想到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小丫头手艺还不错。咬了两口饼子,她又四处观望了一回,“张大爷不在吗?”   “爷爷去埋新酿的酒坛子了,过会儿就回。”埋头扫地的小翠枝转头解释道。   缭缭炊烟,时而犬吠。酒垆前的桃林子绿叶初现,迎了满身红霞,着实可爱。她专心啃着饼子,边瞧小翠枝忙里忙外,边品味着这乡村初晨的祥和宁静。   “白姐姐,你在想啥呢?”不知何时,小翠枝红扑扑了一张小脸,正好奇的望着她。   “心无旁骛,享受静谧。”她笑着眨眨眼睛,这小丫头讨喜,倒是可以考虑把她培养成日后助手。   小丫头不懂,摇摇脑袋又跑进酒窖一坛子一坛子搬桃花酒了。她想去帮忙,小丫头说爷爷禁止外人进酒窖,她只好重新回到板凳上专心看日出。   “嘿,白姑娘这么早。”等了半盏茶的工夫,远远地就见张爷扛着锄头从另一丛桃花林子里过来了。   早上没见着打酒的,张家爷孙搬完摆好一排酒坛子倒也清闲。等琐事忙完,她这才将一叠计划稿子摆到爷孙面前。   接下来一个时辰,便是她唾沫横飞,义愤填膺讲解自个儿的创业计划书的时候。首先分析了桃花酒的特色,从桃花酒的目标市场到竞争对手的分析,条理清晰井然有序,绝不存在半缕敷衍之意。三个月进军莲安城,计划详尽到了每天,每个月都有需要完成的目标。顺便她还针对各种突然变故拟定了撤资计划,如此一来,本在张爷看来难以实现的事倒还真被她讲出了那么点意思。   她边讲解边观察张家爷孙的神色,小翠枝早就一脸崇拜深陷她的语言攻势中了。老爷子开始还一脸不可置信,越到后面越露出了兴趣之意。她心下窃喜,咳咳,凭她三寸不烂之舌再加现代传销式的营销手段,她不信还有什么是拿不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要致富雄起了,哼哼,等了十九章。。 请期待下文,看她霸气拿下莲安城!! 今天还有二更哦~~喜欢加收藏把~~左鞠躬右鞠躬~~ ☆、营生(二更)   张家爷孙在她创业计划书的蛊惑下同意给她三寸方地,容她自行营生。   临近四月,莲安这块地方渐热了。君山野莓也更为难寻,所幸近日雨水偏多,趁着温湿天气野山菌倒是寻了不少。逐一洗净,用针串成串挂在门口风干,想吃的时候泡进水里发一下,又是一个新菜色。   如今有了张家爷孙的协助,她得了方寸之地,摆摊动向也就宽泛了些。除了呈列一些粗制汤水,她还有意烹制简易点心。材料倒不用珍贵稀有,常见的五谷杂粮弄出些花样,换些家里缺的鸡蛋蔬菜倒也是个法子。为此她特地去莲安城花了几十个铜板买了不少面粉。   这些时日,她倒没急着摆摊,借着给张家爷孙打杂买酒的空隙,细细问了村里人平日爱嚼些什么零嘴。亏得做了几日问卷调查,起初她有意做些鸡蛋灌饼之流,然而,村里人不比莲安城,鸡蛋都是稀罕之物。寻常人家,平日待客才摸出几枚鸡蛋。   排除鸡蛋灌饼,她拿捏得准的就数南瓜饼、烧饼这两样了。只是现下不是吃南瓜的时候,想来想去,也就剩烧饼了。她拧着眉头,早知道当初就跟茶馆里掌勺的大厨多学几手了。   在张爷的帮助下,她花了两天在酒垆旁搭了个简易的灶台,还临时征用了张家爷孙做饭的平底锅。最初,爷孙二人对她为何在外边烤烧饼十分不解,但才卖了半日烧饼,老爷子就发现其中端倪。这小丫头莫不是想用鲜烤的烧饼的酥香吸引过往的路人,这一举动倒是又让他刮目相看了。   傍晚,行人少了。她掂量了下钱袋子,不过十来个铜板。另外,竹篮子里攒了三四枚鸡蛋,一两把青菜叶子。少,太少了。   她伸了个懒腰,拣了两枚鸡蛋一把青菜招呼给收拾木凳子的小翠枝。借人屋檐,给人恩惠,这是她做人必修原则。   “白姐姐,你真厉害!”小翠枝欣喜接过鸡蛋,由衷称赞道。才不过一日,白姐姐竟收获了十多个铜板,还有鸡蛋与蔬菜,而且路人都称赞烧饼味道极佳。   老爷子瞪了自家孙女一眼,小翠枝耷拉了脸又才默默将鸡蛋蔬菜换回去。见孙女乖乖听话,他才咧嘴对她笑笑,“丫头挣钱不容易,这鸡蛋你且拿回去补补身子。小枝贪吃,要不你给她个烧饼?”   她愣了半晌,差点没被老爷子一番话蹦出两滴泪来。小翠枝很听爷爷的话,现在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巴巴的瞅着没卖完的两三个烧饼。她婉然,赶紧上前扯了两张纸,一张包了一个烧饼,双双递给小翠枝,“大爷,桃花身穷志不穷,来日我定要回报您的恩情。”   “呵呵,好,大爷等着。”张爷十分欣慰笑眯眯的接着孙女递给自己的烧饼,说完大咬了一口,酥香脆甜,好吃。   趁着最后半缕斜晖,她挂着竹篾篮子快了步子往家里赶。原本她还想帮张家爷孙收拾酒垆杂物的,但见到天色渐晚,爷孙二人硬将她推出门让她趁明回家。这些时日,虽然忙了些,但日子过得紧凑温存。张家爷孙的善解人意这是她意料之外的收获。   不多时,她路过自家门口的三亩桃林时特意到林子里瞧了瞧。经过上回除虫整枝,这三亩桃林也长得越发有模有样了。几日雨水冲刷,绿油油的桃树叶子葱茏茂密,密叶里几个清油的小青桃子姗姗可爱。   从桃林子里出来她舒了口气,刚抬眼。她猛地一惊,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冲回自家茅屋。   一推门,浓烟呛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她边摆手边往灶屋里去,就见到秀才爹与雪色两人一人手持锅铲,一人挥着菜刀对着冒烟的油锅不知所措。   “你,快出去,眼睛才好不几日,倒还学会糟蹋了!”她皱着眉头拉了脸色不由分说一把上前将雪色从密烟里推出去。   顺手捞过对方手里的锅铲,麻利拿过秀才爹身后案板上洗净的青菜叶子一溜儿倒进锅里,加了少许水,稍微焯软了颜色,撒盐,起锅。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举着菜刀旁观的秀才爹佩服不已。   “雪色,来,给我打个鸡蛋。”炒完青菜,转身瞥了眼默然站在门外的雪色。呃,难不成她说重了?家里养个公主病少年,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苦。   重新被认可的雪色眸里闪了一抹清明,赶紧进来在白桃花大厨的指导下打了人生里的第一个鸡蛋。   等雪色打完两枚鸡蛋,她赶紧摘了一把韭菜。细细切好,加了少许盐巴与鸡蛋拌好搅匀。锅里没敢要大火,淋了些菜籽油,烧热,便将拌好的鸡蛋韭菜倒进去。仔细用锅铲匀好,容两面稍稍煎黄,浓郁鸡蛋韭菜的香味便弥漫开来,让人食欲大振。   饭菜备齐,天色已暗了。如今她赚得不多,还得省出部分还债。早前就没了的煤油她也不敢添置,秀才爹也知家里底细,三人倒也默契每日都提早在暮黑前吃完晚饭。   当然,也有她回家迟的情况。月色足时,他们便就着月光三两扒完。阴雨时候,也只得抹黑往嘴里塞。   “桃花呀,阿爹今日与雪色商量过。我决定明日起到君山脚下的溪流里捞些小鱼虾,雪色便去酒垆给你帮忙。”朦胧中,隐约见秀才爹端着碗顿了顿才说道。   “捞鱼虾我也思量过,只是初春水寒,莫染了寒气倒不好了。”她沉了眸子,君山下的溪流澄澈清明,鱼虾肥美,她早有意捕捞。只是,初春山水尚寒,冻伤了身子倒不值了。   “呵呵,桃花莫担心,你忘了小时阿爹时常带你去溪水里寻鱼虾。寒冬时节还带你去荷塘捞过白条呢。”秀才爹呵笑了两声,似乎深深沉溺在了曾经的回忆里。   她一时语塞。如有一日,秀才爹知道她不过是假的白桃花,真的白桃花早就在那场重病中死去了……第一回,她觉得借尸还魂有那么点……不道德。 作者有话要说:  白桃花:作者,你有没有搞错!!俺们才是女主,貌美如花公主病咋成了楠竹的标配了!! 燕雪色:你没看到我出场少吗……再说,大家评评理,我作为一个楠竹,戏份咋就这么少!!连个老秀才都比不上!! 作者:呃,那是你未来岳父…… ☆、取笑   “那阿爹小心些才是,莫染了寒气。”前身未体会过亲人间的关怀,如今倒算是上天给予她的恩赐了。   应完秀才爹的事,她刚想摸黑夹一筷子韭菜鸡蛋,隐约看到木桌对面笔挺坐着望着自个儿的雪色。她往嘴里塞了一块鲜香韭菜炒鸡蛋,咀嚼了半晌才道,“明日随我去酒垆,须老实听话才行。”   “好。”少年闻言,眸子带了一丝清亮。秀才爹从饭碗里抬出头来,方才闺女未表态他还以为这事不成,不过也好,多双手闺女也能轻松些。   暮色悄寂,夜寒清冷。   吃完晚饭,屋内早已一片漆黑,她将碗筷胡乱扔进锅里,扶着墙壁回了房间。费劲抬手捶捶胳膊关节,浑身酸痛感让她俨然老了十岁。可惜古代没广场舞,否则还能扭扭腰肢活动筋骨。   摆了几个瑜伽姿势,勉强拉伸了下僵硬的筋骨。她这才脱了粗麻衣窝到被褥里,刚想着明早得打一套太极拳,浓重的困意就重重袭来。   咯咯咯——   清晨。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忍着愈加酸痛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到底是这具身躯太小了,这才透支几日,她就感觉像撕裂了一般。摇头晃脑的从里屋挖了两碗面粉和水成糊糊状,又绕到灶前生了火,趁着火气,麻溜儿煎了三个鸡蛋饼子。   往窗子外瞧了眼,天色蒙亮。秀才爹屋里还没啥响动,她将鸡蛋饼子温在锅里,摇摇头打开大门透气。   晨初空气微凉,东方粉白染着丝缕霞光。满目的桃树嫩绿叶子笼罩在曦光里,远方的君山淡成一块偌大的背景。   她扭了扭脑袋,晃晃腰肢。左右瞧了眼没人,她干脆挪到院子里有模有样打起太极拳。   起势,左右野马分鬃,白鹤亮翅……   她前身也算事业小成,闲暇之余就在公园跟着老头老太打打太极消磨时光。如今虽有些日子没练,但几个动作她倒还记得清晰。一上手,招式行云流水颇为专业。只是,白鹤亮翅的动作刚做一半,她嘴角一抽差点没站稳。   “你在干嘛?”雪色站在门口,秀雅眉头拧成了麻花,一双清明美眸惊愕中带着嫌弃。   “五禽戏,呵呵,五禽戏听过吧。”她抹了一把虚汗,打了两个哈哈顺势做了个伸展动作。   “我们该走了吧。”少年显然懒得看她甩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又回屋里去了。   这少年还待调《教,她默默吐槽了一句还是跟了进去。三人一人摸了个鸡蛋饼子,趁着热乎,三两口吃完便分头上路了。   与雪色一路无话,抱着一堆烤烧饼卖汤水的器具,两人很快来到小酒垆。这些时日,她与张家爷孙相处早就熟络了。见她来了,小翠枝热情凑过来和她打招呼。   “他是谁?”小翠枝转着眼珠子盯着她身后粗布麻衣的漂亮少年,红着脸拉着她小声询问。   她噗嗤一笑,这少年果真是个妖孽。才不过一眼,这小翠枝的模样可不是连魂儿都勾了去。只是少年淡漠,默然将手里的东西在灶台边一一摆好。   小翠枝见她取笑她,粉嫩小脸涨得通红。索性甩了手,垂着眸子就要走。   “他是哥哥,嗯……小翠枝就叫他雪哥哥。”小姑娘脸蛋薄,她掩了笑意赶紧拉住小翠枝温声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回眸瞥了眼姿容艳丽的少年,眉眼笑得愈加深沉。   她可是早就打过这少年的算盘,只是没想让他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今日才真正派上用途。高颜值的下手,到底能为她招揽多少生意?她正满意思量,眸子突而一滞。   认真整理灶台的少年突然抬了头,艳色绝世的面孔迎着初晨曦辉明艳动人,只是,在她触不及防之际,少年秀而不媚的明眸隐约闪过一丝讥笑。   啥意思?   她说了啥不该说的?还是看了啥不该看的?   “白姐姐,我可以同雪哥哥说话么?”小翠枝压根儿没意识到她的疑惑之处,扯着她的袖口含羞的瞅着少年。   “我也想问你的雪哥哥,我能同他说话么?”她讪讪笑笑,在小翠枝的疑惑中摇摇头抱着手里的东西也去整理那块巴掌大的灶台了。   早上路人不多,她打算先备好汤水,材料是君山摘的野莓。除了甜汤,为了适应不同人的口味,她用蘑菇与鸡蛋熬制了蘑菇蛋汤。汤汁煮成了浓白色,舀一碗,撒点葱末,香喷扑鼻。   很快,太阳便升高了。赶集过路的,人群也多了起来。   张家酒垆的几个老常客也悉数绕过来打酒,她先前给爷孙打杂帮忙时有过几面之缘。有了张爷的推荐,几位老顾客对她这个外表粗陋的白姑娘印象倒还不错,时常过来还给家里人捎几个烧饼。   “嘿,白家姑娘今日还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子。老头子瞧着周正,却不知是谁家的。”李老爷子坐在板凳上等她烤烧饼,当瞧到她身边帮着忙里忙外的雪色时十分好奇。   “呵呵,李老爷子眼睛当真不好使了,这小伙子不是咱村子里人。”张爷凑过来,呵呵打趣道。   “哈哈,真是呢。咱村子确实没有模样这般周正的小子,白家姑娘当真好福气!”李老爷子盯着又瞧了半晌,这才笑眯眯的看着麻利烤烧饼的白桃花说道。   她挥着锅铲的手不禁一抖,好福气……这李老爷子脑补的能力确实不错,她与这少年八竿子打不着,倒是被这老爷子真说出点啥来了。她甚至不回头都能想象雪色紧蹙的眉头,她拉了脸色佯装怒意扯了张纸包好手里的烧饼递给李老爷子,末了补了一句,“李爷休得乱说,否则我叫张爷在您的桃花酒里多兑半两泉水。”   “呵呵,张老头子,你看,这白家姑娘伶牙俐齿还威胁起我来了!”李老爷子接过烧饼,掰了小块有滋有味的吃起来,回头还不忘向着张爷告一状。   张爷笑呵呵冲着李老爷子摆摆手,嘴角早就笑弯了。自从有了白家姑娘,他这小酒垆就从不缺热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点击一点点涨起来,为啥没瞧到几个爪印捏?哼哼哼,好想要爪印~~~好想要收藏~~~满地打滚求安慰~~~ ☆、腹黑   知晓李老爷子开玩笑,她也没放在心上,麻溜儿又接着手里的活计。   “嘿!三郎,快瞧!丑姑娘在这卖烧饼!”   她烤烧饼的手一顿,暗自舒了一口气。来这儿摆摊她早预料会见着这王家三郎了,正奇怪这游手好闲的村头无赖何时消停了,她倒还真把他盼来了。   一抬头,便见到王明修一脸戾气扫了她一眼,却并无他话便领着三五个兄弟到小酒垆里的板凳上坐下。她沉了眸子,听这胡油子的口气,这行人应该现在才知道她在这儿摆摊。想到这里,她也冷静下来。这桃面男不是专程来找茬,她也无须与此人硬碰硬。   “丑姑娘,三郎让你送几个烧饼去。”胡油子走过来扔给她几个铜板,嫌恶踢了踢泥塑灶台。   “好。”给钱就是上帝,她收了铜板转头冲着瞪着自个儿的桃面男咧嘴笑笑。   胡油子鼻孔朝天冷哼一声,转身却嬉皮笑脸与王明修等人打哈哈去了。   “你给我看着火候,烤糊了就让你全吃了。”她拣了五个烧饼装在秀才爹连夜用竹篾编制的小筐子里,揩了揩手上的污渍不忘叮嘱了雪色一声,便自认为完美打算端过去。   端着竹筐子等了半晌,身旁之人却未应声。她眉头一拧,正欲瞪过去,少年清明眸子就迎了上来。   “我去。”雪色黑玉眼眸盈着幽深冷静,纤长如竹节的手指早就按住了她端起的竹筐。   “啥?”她一时脑短,愣了半晌吐了一个字。   “我去。”少年懒得解释,一副我说的这么清楚还不懂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手上丝毫不留情,三两下竹篾筐子就到了他的手里。   她还要再说下文,但少年单薄身干就已经端着烧饼往桃面男方向去了。这少年,这是在心疼人?她心下一暖,毅然一脚一个印子威武雄壮的跟了上去。   等着看戏的王明修一众人也没料到,这白家丑姑娘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个眉清目秀的漂亮跑腿的了?   “烧饼,慢用。”雪色眸色平淡如水,将小竹筐子递过去,语调清越,不卑不亢。   胡油子等人本打算戏弄丑姑娘的,如今面前是这么个面如冠玉的谦谦少年,他们一下子没了折,鬼使神差的各自摸了个烧饼默默啃起来。   “烧饼,你的。”唯见王明修没拿烧饼,雪色微蹙秀眉,又将仅剩的一个烧饼递到王明修的面前。   她远远的在一旁看得心惊,咳咳,感叹了一回,这少年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桃面男这粗暴脾气,就是她混迹人世二十多载,但遇见这类人还是秉承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原则。   王明修显然也没料到雪色会如此大胆,盯着他的面孔瞧了良久,心底又酝酿了几番言辞,最终同胡油子他们一般,默默拿了烧饼半句没吭。   他自诩莲安城第一美貌,妙龄女郎没一不对他倾慕有加。今朝见到雪色这个天生尤物,他憋了满腔老血,却不能当众爆发。他愤愤然咬了一口烧饼,狠狠剜了眼不远处笑盈盈的白桃花。当初还以为是他撇了这丫头,敢情是这丫头趁机把他甩了还坑了他二两银子加一块玉佩!   雪色送完烧饼,头也不回重新回去烤烧饼了。她本以为还得大动干戈,哪知竟然轻轻松松就被这少年化解了。叹了一句,当真是老了才想多了?她摇摇头,也晃回去接着烤烧饼。   “糊了。”见她回到灶台前,少年似笑非笑用筷子夹起两个烧饼递给她。   她表赞的话还未出口,少年的举动让她拉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少年笑容无害,但腹黑功底倒让她实在佩服。   默默啃着两个干巴巴的糊烧饼,她隐约瞥到少年眸眼里的一抹狡黠。那少年不会只是不想烤烧饼才主动请缨,借机还报复了自个儿一把……她费劲儿咽着烧饼,看来这狐狸的角色倒换了人选。   围观的众人见着没了看头,纷纷散了去。但是有关,白家姑娘在酒垆边卖烧饼,白家姑娘身边有个明艳动人的少年下手……这类话题如她所愿在村里村外火了起来。   当然,还得亏了桃面男王明修惹了那一出,竟免费给他们打了广告。   村里人大都循规蹈矩,几亩良田,过惯了脸朝黄土背朝天农常日子。平日饭后闲话莫不是嚼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嘴皮子,了不起在莲安城听了几段没依据的风言风语,倒没啥实在的,日子过得宁静没有波澜。这会子,村里出了个音容艳丽的少年,往村口这么一晾,不过一两日,怕是连村子里荷塘柳树上的鸟雀都知晓了。   “三十五、三十六……四十二。”她翘了个二郎腿,笑眯眯的数着桌子上一把零散铜板。   “十一枚鸡蛋,五捆青菜。”桌子另一边,秀才爹也将柳编篮子里的东西数了一遍。乐得嘴角都合不拢了,他不想闺女竟还有这等经商的天分。、   “嗯,咱们再将阿爹这几日捞的小鱼虾熏一熏,留两碗咱们开荤,其余的我拿到酒垆去卖。”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到里屋将秀才爹近两日捞的鱼虾拿到院子里晾着。   君山鱼虾肥美,又恰逢春来水暖,鱼虾纷纷沿岸产卵。这时候的鱼虾最好捕捞,亦是最鲜嫩的时候。前几日稍忙,秀才爹捞的鱼虾没来得及做菜煮汤,都收拾干净晾了半干存着。昨晚她趁着酒垆收工早,这才挑肥美的拣了大碗,与新鲜蔬菜煮了汤,汤汁奶白鲜香,三人肚子都吃得满当当的。   “好勒,如今正是捞鱼虾的时候,趁着大伙儿农忙,我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再去多捞几日。倒不指望多几个钱,多个菜色阿爹也知足了。”秀才爹满满笑着,又到屋里端了个火盆出来。   “阿爹注意身体就是,酒垆生意不错,这样下去,咱们也不用蛮干的。”她应着秀才爹的话,取了外边晾了两日的鱼虾干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来几个收几个爪印吧~~~ 小忠犬都腹黑鸟,俺们的收藏还不见涨,哼哼哼,好桑心~~~ 满地打滚求安慰,不给收不给爪印俺们就不起来~~ ☆、熏鱼   熏鱼干是个技术活,秀才爹一把年纪也就这项技能可以拿出来秀秀的。两人把火盆架在院子,在盆子里堆了半满的木屑子,这才将鱼干筐子高吊在火盆子上,又用破被褥捂严实,最后燃了木屑子。呛人乌黑的青烟很快冲着鱼干筐子漫进去,整个院子也缭绕了熏人的浓烟。   “现在咱们甭管了,满熏一个下午,明日再晾晒一番,这熏鱼干就差不多了。”秀才爹满意拍拍衣襟上的木屑子,曾经桃花娘就爱吃这熏鱼干。如今桃花娘不在了,他也有不少日子没做过了。   “嗯,改日做个梅菜熏鱼好好犒劳阿爹。”她从井里舀了半瓢水冲洗手里的鱼腥味儿,这熏鱼干好吃,做起来倒真费工夫。而且前身她鲜少下厨做鱼,就是因为鱼腥味实在不讨喜。   “好好。”一闻见吃的,秀才爹立马笑眯了眼。只是刚咧起嘴,他又想起啥,一步两踌躇挪到闺女身边,“桃花呀,阿爹有事与你商量。”   她洗了两遍,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恼火鱼腥味儿还是隐约可闻。洗手液、香皂任有一样她也知足了。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才抬头疑惑看向秀才爹。   “明天就是你姨婆为小侄子置满月酒的日子了,你看……”   姨婆?小侄子?她仔细搜刮了大脑,半晌才想起不久前秀才爹与她提过的满月酒事件。这秀才爹别样不行,吃酒串门倒是记得清楚。   “你姨婆虽待咱家刻薄,但麟亭那小子心地善。如今讨了媳妇得了孩子,咱家就算拿不起值钱物什,也该去贺个喜沾点喜气。”知道闺女是怨亲戚无良,秀才爹唉了一声,还是苦口婆心劝说道。他半生无能,给不了闺女锦衣玉食,却也想闺女不被人情俗事劳心。   秀才爹既然再度提起此事,她自然明白秀才爹的意思。只是领教了萧容这样的穷恶亲戚,她早就窝了满肚子火的。以她前身的性子,这秀才爹就是说破天她也不为所动。然而回头想想秀才爹这个生存技能白痴,独自拉扯闺女这些年也是不容易。不过花几个铜板礼钱,再挣回来便是,如此拘泥倒显得小气了。   “好,阿爹。咱们明日也去,只是礼钱得我说了算。”她默念了罢了,浑浑噩噩二十几载,头一回做个听话之人还是不易。   “好,阿爹应你。”秀才爹松了口气,原以为要规劝半日的,没料闺女答应的倒还爽快。闺女病好之后,这性情处事与先前大不相同,好些时候连他都觉着陌生。是他过多疑虑?还是闺女当真大了?他甩甩头,又扫了半撮箕木屑子倒进火盆里,继而才道,“雪色咋办?”   说这话的时候,雪色正提了满木桶的井水在篱笆前浇菜园子。   她瞥了一眼身姿单薄的少年,最终放弃洗手上的鱼腥味儿。雪色咋办?饿一天能死啊。只是想着得把礼钱吃回来,她掂量片刻还是松了口,“一同去,省的咱花了钱屋里还得顾着一张嘴。”   秀才爹还想说啥,但又觉着闺女说的甚是道理,最后也点头算是同意了。   然而,你们问过少年的意见吗?   篱笆前,雪色慢条斯理浇着冒出半截芽儿的蔬菜。独处之时,他的眸色难见清明,眼里混浊阴沉之色让他俨如换了个人。浇了小片菜园,他抬眼看向不远处陷于蔚蓝里的君山,神色冷凝如霜雪。   翌日。老早把雪色迷迷糊糊从床上扒下来,一行三人就往季家去了。   季家是荷香村的大户,主要原因是家里出了个在莲安城当衙役的儿子季麟亭。莲安城的衙役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杜家刁钻,杜衡远更是刻薄蛮横。能如赢得杜家法眼谋一个衙役的差职那可是莫大的福气,整个村乡邻里也跟着沾光。这就是为啥衙役官职不大,却比乡绅更让人艳羡的原因。   只是,常人不知,这季麟亭其实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   这季麟亭前天从莲安城衙门回来,季家老娘还边剁着儿子买的筒子骨边哼声骂着。   “人顾闲芝咋能多得半吊月钱,你个榆木脑袋啥时候能开窍的,媳妇生完娃就是要钱的时候,你倒好了,胳膊肘往外拐,肥水流到外人田了!”季老娘愤愤不平,一口气都出到刀下的骨头上了。   季焺坐在门槛上猛地叭了两口叶子烟,吐了一圈青烟才道,“你少说两句,麟亭好不容易才回一趟,让兰里同他安心说会话。”   “哼!你们爷俩都教训起我来了,儿子养大了不中用,顾了媳妇顾不了爹娘了!”季老娘闻见语气愈加酸薄,手里的筒子骨剁成了碎末还补了两刀。   季焺说不过她,只得默默抽起手里的卷烟。当初怂恿麟亭从衙役的是季老娘,四处放豪言显摆的是季老娘,儿子秉性老实,干到这个地步也算不错了。哪知为了每月半吊的月钱,他娘三番五次就找机会唠叨嘀咕,倒是愈来愈过分了。   在屋里陪媳妇说话的季麟亭将自家爹娘的对话,一句一字都听了清楚。只是他却觉得没啥郁闷的,顾闲芝能说会道,他自认为口齿笨拙不如人家,反觉得顾闲芝多得那半吊钱理所应当。他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朝媳妇笑了笑。   “嘿嘿,媳妇辛苦,改明儿我去莲安城给你顺些养人的零嘴,容你消磨消磨时光。”季麟亭笑嘻嘻的递过一小碗野鸡汤,浓白鲜香,味美养人。老娘吼他他倒不放心上,只是后半句冲着媳妇,他却担心媳妇往心里去。   “还是别,省得娘说我好吃懒做。”卢兰里卢氏摆摆手,讪笑接了鸡汤抿了一口。季老娘平日就爱嚼舌根,今日哼唧季麟亭这话她不止听了上百遍了,她也懒得放在心上。   见媳妇神色平静,季麟亭呵笑了两声,这事儿也就算了。   ……   且说秀才爹一行三人,天色蒙亮就往季家摇摇晃晃去了。季老娘俩闺女一儿子,这会子孙子置满月酒,闺女女婿也拖家带口来了满屋子。邻里乡众,你拿酒我拿茶,早早的也凑到了季家小院。秀才爹三人从邻村赶来,倒还不显早了。   在门口迎客的是小闺女季秋,瓜子脸,柳条腰,就是一双三角眼实在不让人讨喜。季秋见到三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才朝正在院子里寒暄的季老娘高呼了一声,“阿娘!来稀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断更,今天一定补更回来~~ 所以,今天四更哦!四更!四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哦! 最后,求爪印求爪印求爪印…… ☆、风波(二更)   人众虽多,但季秋声音又尖又细,这样一呼,立马转了不少眼睛过来。季老娘扫过一双利眼,方才谈笑面孔僵得极为难看,见四下指点声起,她这才小跑了过来。   “大姨,勤之特来给您贺喜了。”秀才爹忙着向季老娘做了个揖。   “我可受不起。”季老娘冷哼一声,竖着眉头紧盯着白秀才身边的白桃花,倒是有些时日不见了,先前还传言这丑丫头已经咽气了,没想命倒是挺硬。   这家子平日尽带晦气,早年分了家如今连个蔽身之所都摇摇欲坠。她分明是交代了老头子不给他家消息的,怎地竟还拖家带口过来了?她冷眸瞥了眼三身粗麻傍身的穷亲戚,怕是满吃一天连半个字儿的礼钱都给不出吧。如此一想,她的眼色又冷了一层。   秀才爹见闺女不闻不动,暗地示意了她几回,偏偏她只是迎着季老娘的眸子,笔挺挺站着。   这季老娘的意思她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怕他们给不起几个铜板的礼钱。如今客套都免了,喜庆之日将他们堵在门口算什么亲戚。   四人僵持着,季秋也不敢吭声。   这时,从窗子里瞧见异样的季麟亭从里屋出来,看到自个儿老娘将姨夫一行堵在门口,满院子的人议论纷纷。他赶忙吆喝了一声上早饭,众人才挪了眼各自去找桌椅上桌。   “姨夫,上早饭了,咋还不带桃花进去呢。”季麟亭堆笑上前解围,却发现多了一干净少年。少年眉眼如画,气质如兰,只一眼让人移不开眼,“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她看了一眼少年,最终找了个可以介绍少年的代名词‘朋友’。勉强算吗?或许还不够。   “哼,白吃白喝还带张嘴。”季老娘这才注意到默然玉立在旁的少年,见是这父女同行之人,不满就又多了一分。   “呵呵,桃花朋友模样真好。大家甭在门口站着了,快些进屋吧。”季麟亭呵笑横在阿娘与他们之间,阿娘对姨夫家一直以来心存成见,他知晓阿娘性子莫不是因姨夫家这些年没落了些。只是阿娘做法过分了,到底今日也是为小武儿置办满月礼的喜庆日子,亲戚聚一聚沾点喜气未尝不好。   季老娘说话带一股子骚味儿,她本想再回敬两句。但秀才爹不想惹出事端,对季麟亭笑笑赶忙推着她与雪色往里屋去了。   “你倒好了,现在不光护着媳妇还护起外人来人!”季老娘憋了一腔怒火,低声咒骂。   “阿哥也是,让那家子穷鬼进咱屋干啥,指不定沾一身晦气!”季秋从冰肌玉骨的少年身上抽回眸子,也忍不住应声附和季老娘。   “小妹,你少说两句,赶紧陪娘进屋吃饭吧。我瞅着阿爹买酒也快回了,我去搭把手。”季麟亭摸摸脑勺,嘿笑两声,越过季老娘往篱笆外闪人了。   眼睁睁看着季麟亭消失在篱笆外,季老娘沟壑纵横的老脸越发阴沉,季秋只得安慰道,“嫂子特地给您留了野兔汤,我今早去瞅了瞅,奶白香浓,看一眼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谁稀罕她老爹捡的只死兔子,她不是生产了身子娇贵吗?全倒进自个儿肚子还有剩的?让老娘啃她剩的残渣,你当老娘是叫花子!”季老娘往卢氏的屋子白了一眼,刚歇下去的怒意这会又被点燃了。   “阿娘,你小些声,让旁人听见不好。”季老娘怒气一来语调也高了几分,吵杂中围桌吃饭的客人也有伸头来看的。季秋赶紧给季老娘顺顺气,半拽半哄总算扯进里头屋里去了。   卢氏产后身子一直虚着,吃了十多日红枣鸡汤,面孔还是煞白无血色。娘家兄弟姐妹来看了几回,每回给卢母卢父带回去的语信都不好。卢母卢父在家急的很,却碍于女儿颜面不好三五日就去探望的(娘家人频繁串门出嫁闺女,会被婆家人认为是婆家待她不好,惹来旁众非议)。好在这回置满月酒,卢家夫妇备了好几只野兔野鸡过来探望闺女。卢家是猎户,卢父常年在君山山南打猎为生,为了给闺女补身子,连着几日揣了半袋子窝头彻夜未归,守在山上就为猎些补人的野味。   季老娘说这话的时候,卢家夫妇正在房里陪卢氏聊家常。季老娘声音尖亮,这一吼,三人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的。   卢母当场眼眶就红了,拽着女儿的手哽咽说不出话来,“闺女啊,苦了你了。”卢氏这些时日本就受了不少委屈,季老娘成日指桑骂槐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会子亲身父母就在身边,她心底一暖,眼泪也跟着淌了出来。   卢父见妻子闺女哭哭嘤嘤的,握着拳头咬紧牙关就要冲出去。卢氏见卢父瞪红了眼要出门,赶紧从床上下来拉住他,“阿爹,里儿知晓阿爹心疼我,但我已经是季家的人了。”   “里儿呀,咱家虽不及他季家富足,但普通日子也过得下去。阿爹嫁你到季家不是让你忍气吞声受苦的呀!我带你回家!”卢父赶紧扶住摇摇晃晃的卢氏,心疼得也掉了一行清泪。他卢虎一生豪气,生的女儿竟在他季家受此窝囊气!他不甘,定要让他季家知道他卢家也不是好惹的!   卢父示意卢母将卢氏扶上床,转身抹了一把泪又要去开门。   卢氏刚走到床沿边上,见到父亲还要去,虚着身子又来不及去阻止,她一急,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里儿呀,你这是干啥?”卢母赶忙去扶,奈何卢氏固执就是不起。闺女生产身子虚,这跪在地上若是沾了寒气又伤了身子可咋好。她拉不动闺女,只得又去门口拽住卢父。   “阿爹阿娘,女儿不孝。纵使婆家待女儿薄情,但女儿这生认定了他季麟亭。女儿忍气吞声不为别的,只想做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还请阿爹成全。”卢氏闷声磕了三个响头,忍着哭腔对着卢父坚定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哦!!请期待!!喜欢记得加收藏哦!! ☆、酒席(三更)   卢父见状,颓然垂手。   “里儿,是阿爹阿娘没用,护不了你啊。”卢母失声痛哭,抱着女儿伤心欲绝。   卢氏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若不是季麟亭待自己有情,她怕是真忍不了季老娘的刻薄与阿爹阿娘回娘家。   熟睡在摇篮的娃儿茫然睁眼,听到娘亲外婆哭泣自己也哇声大哭起来。三个大人听闻哭声,这才想起屋里酣睡的小武儿。卢父心里一软,连忙上前抱起摇篮的娃儿,难得露了个笑意道,“瞧瞧,小武儿都被咱们吵醒了。哭啥,喜庆日子高兴些,里儿身子弱,得多笑笑。”   卢氏母女怕再吵了娃儿,也停了哭声。卢父怀里抱着细皮嫩肉的娃儿,别扭哄着,可娃儿似乎不吃这一套,哇啊哇啊哭得声嘶力竭。卢母见卢父为难模样,不禁破涕为笑,上前横了卢父一眼抱回小外孙,“还是让我来吧,就你这粗犷模样,恐唬怕了我的小武儿。”   “呵呵,你来你来。”卢父乖乖松了手,生怕弄疼了小外孙。   卢氏一旁看着对小武儿呵护备至的阿爹阿娘,心情也才跟着平复下来。   另一边。   季家这回为了小孙子的满月酒也是花了大价钱,这满桌子菜色没一样重了的,鸡鸭鱼肉,蔬菜汤食,样样俱全。完全把住了荷香村大户的名头,满堂宾客赞不绝口。   她最爱的是一道酱香烧鸭,鸭肉这东西,她在莲安城集市上都少见的。可见当地应是少有养鸭的户主,没了货源,这货品也就珍贵了。一盘子酱香烧鸭,刚一上桌,三两筷子就被一扫而光。她咀嚼着酱汁浓稠的烧鸭,鸭肉特有的香味融合着咸甜酱汁,口味独特,一口就抓住了她的胃口。这厨子,要是能为她所用,日后开一间简易茶居,宾客不绝当真是没问题了。   其次,一碗蕨菜蛋汤,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蕨菜爽滑脆嫩。一口温热菜汤入胃,唇齿留香,回味不绝。也是一道朴实美味。   不论是前身还是现在,她一直认为,所谓的好厨子,不光是能将稀有食材做成珍馐美食。还能善于运用常见食材,烹饪出美味佳肴。她虽未见掌厨之人,但这人对她胃口。   一旁秀才爹不负重托,一上桌就狼吞虎咽,一副要将未来两日的分量都吃回来的模样。她扶额,转头瞥了眼雪色,这少年依然淡然如初。仅仅夹了一筷子蘑菇炒肉,就放了筷子喝起碗里的蕨菜蛋汤。   “你咋不吃?这可是咱家没有的。”她马着脸看向眉头皱的极深的少年。   雪色抿抿嘴,连喝汤的动作也停了,懒懒抬了眼眸才道,“不好吃,还不如你做的。”   啥?   她干瞪着少年眨了眨眼睛。少年说她做的好吃?还是这菜不对他的胃口?少年心思难揣测,她讪讪挤了个笑意,回头重新埋头到满桌子饭菜里。季老娘尖酸刻薄,今日酒席她可不论好不好吃,撑着肚皮也得将礼钱吃回来。   早饭过后,陆续也来了几拨人。她隐在人群里,但一眼就认出了萧容一家。今早她挨个瞄了半天没见到这萧容萧婶子还觉着奇怪,这下还真将这好婶子给盼来了。萧容一家倒还舍得,不光萧容提了满篮子鸡蛋,那白勤雁手里还拽了一只芦花鸡。季老娘见了,老远就小跑着呵呵迎上去,谄媚了一张老脸,让她在旁边看的实在恶心。   “好丑姐姐。”   她正看得起劲,衣襟不知被谁拽了一下。她往下一看,一个总角团子揪着她的裙角,奶声奶气盯着她。   “好丑姐姐。”那团子见她不应,瘪着嘴又叫了一声。   旁众见了也转眼向她看过来,雪色眸子似笑非笑也来回扫了眼团子与一脸尴尬的她。她回过神来,赶紧去扒团子揪着自个儿衣襟的白嫩小手,哪晓得那团子死死揪着不肯松手。她一急,一把抱起肥滚滚的花褂子团子往人少的篱笆旁去。   团子在她怀里呵呵笑着,也不害怕。   “是姐姐,不是好丑姐姐。”见四下无人,她将团子放到地上,指着团子肥嘟嘟的脸孔恐吓道。   “就是好丑。”团子毫不惧她灵活的翻了个白眼,嘿嘿笑着。   “玉哥儿不听话,小心我告诉你阿婆!”早晓得当初也不逗这团子买她的野莓汤了,如今惹上这个肥团子小人精,让她打不得骂不得实在哭笑不得。   团子丝毫不为所动,自个儿寻了处软草处坐下,“阿婆没来,只有小玉。”   老婆子没跟着?照理说应该不可能是这娃独自过来吃酒席的,应该有大人跟着才是。她印象里与这季家姨婆不熟,鲜少来着姨婆家串门的,季家有几门亲戚她也无从所知。不过,这团子她还是少惹的好,以免到时弄出什么是非言语。   “那玉哥儿在这玩罢,姐姐去忙了。”她见团子有所松懈,赶紧蹬腿就跑。   “阿姐。”她刚迈了两步,小家伙甜甜喊了一声,她忍不住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往后看了一眼,就见到从季家厨房后门出来一个端着菜篓子的姑娘。   “小玉,你咋跑到这儿来了?”那姑娘见了团子眉眼堆笑,笑呵呵的放了菜篓子去抱团子。   “方才是那个姐姐陪我玩儿。”团子紧贴着自家阿姐,指着逃跑未遂的她介绍道。   她僵硬挪过脸,她还真是想啥来啥。刚思忖着这团子大人该在身边,这边团子阿姐就闪亮登场了。她挤了个笑意,冲着团子阿姐笑了笑,“呵呵,我瞧着小玉一个人,就陪他说说话。”   “没事儿,我在厨房做菜忙得很,正愁着他胡乱跑呢,你肯帮忙倒是让我省心了。”团子阿姐杏眸含笑,大方冲她笑笑,倒是个直爽之人。   “呵呵,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她忽略团子投过来怀疑的眼神,虚心应道。   不过,这团子带她也算捡了个宝。她正想寻这饭菜掌厨之人,没料到这团子阿姐就是季家大厨。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哼哼哼,好悲惨,看来最后一更得到凌晨后才能发了。。。 俺们码字速度有点慢,还望大家见谅~~~ 喜欢记得加收藏哦,看着俺们半夜还在悲苦码字的份上~~~ ☆、找茬(四更)   “蝶姐儿,快去看看锅子里炖的山鸡汤,我瞅着山药都烂了,是不是可以起锅了?”这时,又从屋里急冲跑出个婆子。   “好,我这就去。”团子阿姐闻言赶紧将团子放下,端着菜篓子正打算往厨房去,却又住了步子,回头不好意思冲她笑笑补了一句,“还是请姑娘帮我瞧着小玉,小孩子顽皮,我也不想让他惹出啥事端来。”   “好的,我也没啥事,陪玉哥儿解解闷无妨。”她暗叹一声机会来了,笑眯眯的送团子阿姐进了厨房。   团子巴巴望着自家阿姐的背影,葡萄般的大眼珠子蒙了一层淡淡雾气。嘿,这娃有恋姐癖?   她伸手在团子眼前晃了晃,一脸痞气道,“男子汉成天黏着姐姐是咋回事,长大了肯定也做不成大事!”   “哼,好丑女人乱说!”团子撇了嘴,哼了一声抱着肥嫩胳膊一副大人模样。   嘴角忍不住抽搐两回,这小屁孩倒是说话越来越过分了。要不是看着肥团子阿姐是她中意之人,这团子她才懒得搭理。   “你看,那个哥哥,男生女相,在哪里站半天也没人搭理。”她努嘴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雪色,语重心长教导旁边的肥团子。   咳咳,雪色呢,面相不错,只是过于淡漠清冷。静静往哪儿一站,浑身冷淡无人敢去搭理的。她这么说,倒是即对又不对。   团子撅着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嘴巴张成了O形。团子长这么大从会走了就爱跟着阿姐走街串巷,小脑袋装了不少美人,但是却没见过像那哥哥这般好看的人儿。一时,肥团子竟然看呆了。   “所以呀,男子汉还得多些男子气概!不能整日黏着你阿姐。”她以为团子有所领悟,继续苦口婆心给小屁孩灌输啥是男子汉的思想。   “哥哥好看,你好丑,我想和哥哥玩。”沉默良久的团子咬咬嘴角,巴巴瞅着她。   又一次,她被这小屁孩伤了自尊。又一次,她遭受的人生攻击是因为外貌。   “好!姐姐带你去找哥哥!”她挤了一句话,一把抱起肥团子往雪色方向去。   雪色站在海棠色的日光里出神,直到眼前晃了一只白嫩的小肥手,他才抬抬眸子看向奇怪组合的两人。   “雪色,这娃想同你玩。”她放下团子,拍了拍粗麻衣上的灰尘。   “没兴趣。”雪色冷盯了两人一眼,优雅挥了袖子转身就走。   肥团子一听,笑脸一瘪,整个人都沮丧了。她有些慌乱,要是哄好这娃,指不定能让她更方便挖墙脚;若是哄不了,说不准还引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脸色一沉,赶紧一把将雪色拉到一边,“你忘了咱们的约定了?这么快就不听话了?”   雪色波澜不惊的面孔僵硬了一瞬,随后才默默转身又回到了肥团子身边。   “小玉,哥哥来了。”她赶紧献宝似的又将雪色往前推了一把,笑呵呵的看着肥团子。   “我要抱抱。”肥团子立马精神了,屁颠屁颠上前揪住雪色的衣襟,呼噜着要求巴望着。   她也不管少年阴沉的面孔,一切以这娃的兴致为重,不过是让雪色出卖色相,咳咳,她倒是没啥介意的。   雪色全程清冷着眸子,极不自然抱着肥团子。肥团子看上去笑呵呵的,看似挺享受美人怀抱。   正这时,一个妖娆身姿突而横过来,来者穿红戴绿,浓妆施面,她甚至不多想就晓得是萧容。萧容暗地毁她地摊,为此惹了出一些事端,她正想找她,没料这好婶子还自个儿先找上门来了。   “婶子,近来可好?”她不动声色看着萧容。   “呵呵,那是自然。”萧容挑眉,勾了个不冷不热的笑意。继而才道,“桃花,咱们两家关系亲近,是非之事想来与咱们无关,只是亲戚也有亲戚的度。”   难得萧容不提当日野莓汤之事,想必也是觉得丢人现眼不好拿来说事。只是既然不提这个,那她在这抑扬顿挫又想整些啥幺蛾子。   “桃花愚钝,还请婶子明示。”对方阴阳怪气,她也听得一身不自在的。   “好,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去年正月白秀才为了给你治病可找我们借了不少钱财。我与你小叔商量好了,这钱还得尽快还才行。”萧容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满眸都是轻蔑不屑。   找萧容一家借钱?这事儿她还从未听秀才爹提过,难道是秀才爹恐自个儿知晓了担心故意瞒了自己?听萧容的口气,原来这穷破家里还欠一笔不小的外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阿爹找婶子借了多少,我们自当奉还多少!”萧容不就是怕他们赖账不还钱吗?竟还趁着吃酒席找上门了,不知秀才爹知晓是否也会寒心。   “那便是好的。”萧容见她眼色坚毅,也不好再说什么,吐了一句便扭着腰肢绕回屋里去了。   看着萧容离开,她脸色一滞,想着还得找机会与秀才爹谈谈此事。哪知目光在人群里外扫了几遍,就是没看到秀才爹的影子。   恐是解手去了,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却还是没见着秀才爹。   不安的一直等到近晌午饭的时候,秀才爹才笑容满面坐到自个儿身边。   “阿爹,你方才去哪儿了,害我好一阵担心。”她不满瞅了眼秀才爹,前后瞧了一遍倒也不像是被绑架了的。   “与你小叔聊了些家常,小孩子不要过问。”秀才爹满意的夹了一口芹菜炒肉,似乎挺回味刚才的谈话。   “真的?”她疑惑,刚刚萧容可是说的清白,她与小叔商量好的来催款要帐的。难不成那萧容是背着白勤雁来找的她?   “什么真的假的,赶快吃饭,吃完去给你小叔婶子问个礼。”秀才爹懒得解释,夹给她一块入口即化的蒸排骨。   她哦了一声,这具身体印象里也没多少这小叔的记忆。倒是萧容尖酸刻薄的形象让她尤为深刻。她摇摇头想来不过是问个礼,也没啥大不了的。   碗里秀才爹夹给她的排骨瞧着诱人,她回神来,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软绵鲜嫩,入口即化,这团子阿姐的手艺让她愈加喜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完字,抱着爪机睡着了,今早惊醒刚忙翻出昨晚四更献上。以后俺们一定准时~~~ 最后还是求收藏,求评论~~~谢谢~~ ☆、小叔   季家到底是荷香村有头脸的,季炎武又是头生儿,这满月酒办得尤为气派。正午宾客上桌,九菜一汤齐备。她刚下两筷子,门外一声锣响,几个鞭炮声随即传来。老人小孩,凡上桌者,皆满面喜色探身外瞧。   这时,有人高呼一声“行礼。”   她跟着向门口看,季焺季老头抱着小孙子阔步前来,小武儿一身喜鹊衔枝刺绣红棉衣,头戴镶银片镂花狗头帽,小脚套了一双黑线织绣福字虎头鞋。胸前还挂了一红色锦绣红包,应是铜钿牌,装些吉利长寿线和钱币。乡下人鲜少这样讲究的,一时议论纷纷,艳羡、妒忌大多还是新奇。季老娘换了身藏青色团花棉春衫,头发也让闺女雅致盘了起来。她眯着眼跟在后头,见邻里亲戚满目艳羡的,脑袋往上一昂,又多了几分神气。   卢家夫妇遂卢兰里、季麟亭站在施礼台侧,卢氏夫妇经过了方才一出,心思到底不如先前顺畅。尤其瞧着了季老娘神气模样,眉目里还生出了几丝不满。她季家一门不过出了一个不值钱的衙役,那屋子里攒的家具物什指不准是怎么来的,让闺女跟着这不踏实的女婿,本是他们不乐意的。这两年,屋里前后还是前年模样,谁晓得他季家到底有几斤几两。   接着便是祭神祀祖,大底就是设了个祭祀的排位,备全了花、香、灯、茶、果,家主季老头吧啦吧啦感天谢地,众人捧场附和,这满月礼仪式也算圆满了。   适时,又有人道了句,“礼成。”   季家姐妹闻言,提了满篮子红鸡蛋挨个儿发过来。满月酒她在现代也吃过几回,这发红蛋的习俗她略有知晓。只是她穿越有了段时日,要知这鸡蛋在这地方还是稀贵之物。季家了不起算一发展中富农,满堂发红蛋可得花不少银两。   给她发红蛋的是季家大女儿季棉云,季棉云憨厚老实,与季秋刁钻刻薄截然相反。认出她,季棉云顿了一瞬暗自又给她揣了个红蛋。她有些愕然,季棉云笑出两排门牙,扭身去给别人发红蛋去了。   季棉云是个好姑娘。她握着温热的红蛋,感叹了人间有真情。   “桃花,瞧着你小叔了吗?”秀才爹砸巴着鲜嫩土鸡蛋,指着青布棉衣的黑脸汉子示意她。   “瞧见了。”她瞥了眼小叔子白勤雁,黑脸黄肤,与秀才爹白面书生模样大相径庭,实在难得联想这俩人是兄弟。   “还不快去拜见。”秀才爹两口咽完红鸡蛋,舀了半碗蕨菜蛋汤嘴里喝着,手里却把她往小叔子桌子方向推。   “阿爹,我还没吃饱。”她迈了两步不肯再走。实在是不想再与萧容交锋,平白多件扰心事不是她的风格。若是不小心惹了这好婶子,防初一还得防十五,麻烦。   “快去快回,不过是问个礼,不能让你婶子又揪了你的把柄。”秀才爹也不管,干脆起身还推搡了两步。   她倒不在意萧容说了啥,她这个萧婶子说话从不留余地的。原想着秀才爹让她问礼她循个机会躲了就是,哪知秀才爹精明怕是早料到她不愿去。   抬了两步,秀才爹又拽住她递了杯清酿荷香酒,细腻荷香朦胧扑鼻。据说这荷香酒仅含百分之三的酒精。也就是现代汽水的含酒精量,与喝饮料并没啥区别。故而荷香村男女老少,逢年过节皆以饮此酒助兴,风俗绵延百余年。   而此地有习俗,晚辈向长辈问礼,须得为长辈敬酒才算尊敬。所幸这荷香酒酒精含量与可口可乐无二,否则她一杯下肚就得天旋地转。   见到她走近,小叔子一桌子人都屏息注目,就等一场好戏上演。   萧容斜倪了她一眼,几欲开口最终只甩了记白眼夹起一块油滋滋的扣肉扒起饭来。饭前交过锋,也许如她所料这萧容近日举动小叔子兴被蒙在鼓里,说多了难免不露破绽的。   “小叔,婶子。”她不忙不乱将酒杯搁在桌上,矮身一福。   小叔子白勤雁笑眯了眼,连连让她起身。又挪出一把椅子给她坐下,细细问了些家里事。与小叔子寒暄几句,她便借故离开。端了方才那杯荷香酒,依礼敬了小叔与萧容,萧容全程冷淡,她也只当没见着。   “桃花,小叔帮不了啥忙,这个拿着吧。”见她要走,小叔子忙从袖口里掏出个钱袋子塞到她手里。   她一顿,没料小叔子简单粗暴直接上钱袋,不过,她喜欢。但表面上还是客套了两回,小叔子是老实人,见她不收,反而黑脸一凝。小叔子常年在地里忙活,一张脸晒成包拯色,因为萧容之故她收钱理所当然,但见小叔子严肃认真模样,她莫名涌出些心酸来。   “估摸着她是嫌少了,不要就不要呗,咱们给不起!”良久不吭声的萧容冷哼一声,一把拽过她手里的麻布钱袋子。   白勤雁见萧容如此无礼,脸色又阴沉一分。萧容待二哥家有偏见,这事他早先便知晓,近年他管的少,她竟越发过分了。   “给我。”他低沉了语调,伸手向着萧容。   “给你岂不是便宜了这小蹄子?你这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哪个不是血汗钱,白白养他们这家好吃懒做的!”四下人多嘴杂,大都是沾亲带故的,萧容一想白勤雁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举动,语调反倒多了几分挑衅。   她暗暗掂量了萧容的话,觉得倒真有几分道理。小叔子一家是实在庄稼人,她与秀才爹有手有脚,拿了那钱确实不光彩。   只是自家小叔子却被萧容的话气得不清。白勤雁口拙,吵不过萧容,大姨筵席上又不能动手。一时两人僵在原处,眼见着瞧热闹的人渐多,要是惊动了季老娘怕得又麻烦了。她咧了个笑‘好意’上前解围,“小叔,婶子说得极是,小叔挣钱不易我也不应白拿。再说我与阿爹平日没啥开销,这些个钱币我们也用不上。”   “知晓这个理就好!”萧容冷笑扫了她一眼这才松了钱袋子,揩揩绿花棉布下摆重新坐回桌上。   小叔子还想再说啥,但见侄女眼神坚定,也只得收回钱袋。   四下还有观望的,她拧眉横了一眼,也都散了去。她瞥了眼萧容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下冷哼,还没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今天还有二更哦~~么么~ ☆、借鸡(二更)   “对了婶子,上回你走得急,可曾落了啥东西?”她紧盯萧容,语调不紧不慢。   萧容原想着白桃花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子该灰溜溜闪人的,哪晓得这丫头不知死活还知道抠她的软肋。难不成那日她与王家三郎的事儿真被这丑丫头瞧见了?她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但细细回想,她好似并未留下什么把柄,单凭这丫头一面之词还想趁此唬骗她?她将竹箸一放敛了神色,“你婶子向来小心,岂会落啥东西。”   萧容倒还有几分聪明,她也就正经起来,前身大学两年心理学可不是白修的。萧容背后捅她一刀子,王明修又处处寻事找茬,她早有意将这两人苟且之事抖出来。只是,当日虽瞧见了这二人苟合,可她不过一张嘴,私通苟合这事儿在古代可不是小事。她就是亲眼所见也得有根有据,但这两人贼精,她事后特地到林子里找仔细找寻过也是并无所获。   她手里的确没有萧容的把柄,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萧容犹豫一瞬才答,她反而有了主意让萧容上钩。   “婶子必定是忘了,桃花在林子拾到的。婶子若不得空,改日我将东西送到婶子屋里去。巧的阿爹熏了不少鱼虾干子,听阿爹说小叔爱吃,我拣些好的给婶子捎过去。”她语气诚恳,假话说得有板有眼,余光瞥到萧容,果然见到对方煞白了那张浓妆艳抹的老脸,一双锐利鹰眼恶狠狠瞪着她。   小叔子在旁侧听着,并不以为是啥大不了的,倒是将重点放到了熏鱼干上。呵呵笑了两声,直说有好段日子没吃到二哥熏的鱼干子了,甚至嘴馋的。   问礼这事儿就这么结了,至于送东西给萧容那是后话,不过让她恐慌两日,省的她成日寻事挑衅。   被白桃花这般一唬,这萧容还真没了底气。早晓得这丑丫头病好了脑子也聪明了,她处理后事也会机警几分。当初这丫头给她喝了不知名的什物害她作呕了半日,砸了她几个杯碗罐子以为会戳了她的锐气,哪晓得还是这般嚣张。若是真给这丫头拽住了把柄,难不成万事还得听这丑丫头片子使唤不成!   她越想越气,血红了一双毒眸死盯桃花的背影。   午饭用完,季家一些远亲、临县亲友皆都起身告辞,就连卢氏夫妇拉着闺女在篱笆侧咕哝一阵也借口走了。一时,满堂宾客少了大半。留下的都是季家至亲或是村里熟识,秀才爹带她与雪色坐在角落,屋子空旷,三人补丁麻衣就越发显得突兀了。   其实,桃花村距荷香村也有不少脚程,他们现下回去还能趁天色做点活计。再者,那季老娘早盯着他们剜了好久,怕是再不走就得上扫把了。秀才爹开始还呵呵与他们讲会儿话,后边就扯着她商量回去的事儿。   她一想赖着也是无趣,便将六十六个铜板子与了秀才爹。六六大顺,她也算给了他季家一个好兆头。   秀才爹将礼金塞给了季老娘说了几句吉利话。季老娘翻着白眼收了铜板,可心底却没料到这家子还能给得起礼金来,那白勤雁一家也才拿了五十个铜板子,她倒是小瞧他们了。   见他们要走,季麟亭与季棉云闻声过来寒暄了两句,大抵是有空过来小坐云云。季秋杵在季老娘边上,冷眼望着,季麟亭叫了几遍反而甩了眼色回屋里去了。   回途中,秀才爹问了小叔子白勤雁的事儿,又夸赞了小武儿长得好。她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方才不急着离开是为了等那蝶姐儿,只是听团子说午饭后厨房帮工的婆子又被季老娘打发走了两个,蝶姐儿的活计自然又重了不少。她张眼瞧了许久,始终不见对方出来片刻。秀才爹催的又急,想着以后还有机会,才与团子道了别。   再者,如今还不是时候。她应的张家爷孙三月买酒之事一日日过去,她的烧饼算是顺利开张了,但桃花酒的事儿却还没个谱儿。这些个琐事还得一件一件来。   三人约摸走了一个时辰,这才匆忙赶回茅屋。三月雨水偏多,茅屋又旧,耐了一个冬的阴潮。才半日没敞门透风,整个屋里都是股子霉味儿。   斜阳半缕,秀才爹还是将昨天的熏鱼干子用簸箕盛了出来,铺好晾在太阳底下。她在屋里数了数这些日子卖烧饼攒的几枚鸡蛋,小心拣了十枚端出去。   “阿爹,我寻思着这鸡蛋咱们不能白吃了,要是能孵几只鸡,咱们让它下蛋,也就不愁没鸡蛋吃了。”她捧着竹筐子里的鸡蛋,实在觉得吃了可惜。每回在别人院前走走,小鸡仔扑着翅膀四下乱跑她瞅着生机勃勃。自家院子连半根鸡毛都瞧不见,每早打鸣还是蹭的隔壁老王叔家的花公鸡。   秀才爹拨弄着小鱼干笑笑,闺女想孵小鸡主意不错,只是他们哪儿来母鸡孵蛋呢?“阿爹也觉着好,只是咱家没母鸡呀。”   “这个好办,隔壁老王叔养了好多只芦花鸡,我去借一只来。”得到秀才爹的支持,她赶紧把鸡蛋筐子放回里屋,兴冲冲的往隔壁去了。   秀才爹的‘等等’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自个儿闺女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老王是村里的老鳏夫,十多年前死了媳妇,五岁儿子跟着夭折。至此,为人开朗憨厚的老王沉默寡言,乖张不定。   虽说是邻居,但这老王十天半月不出门,成日锁门闭院。秀才爹每回路过都会往里瞧几眼,院里死沉沉,唯一活物就是满院子乱窜的芦花鸡。不过,也亏得瞧到芦花鸡蹦腾活跃,他才能知道屋里人还有口气。毕竟,若没了主人喂食,这锁在院里的芦花鸡也得生生饿死。   邻居性情古怪,闺女得吃闭门羹才是。秀才爹摆摆头,继续拨弄簸箕里的熏鱼干子。   且说这边,她拍了几遍紧闭的大门,又趴在篱笆上往里看了几回。只瞧见满院肥美芦花鸡,也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的。   她侵占这身子已有些时日,原身的记忆愈加模糊。这老王叔大抵是个不重要的人,她记忆里几乎不存多少印象。只依稀记得,这老王叔性格乖张,不喜与人接触。换句话说,此人患有严重自闭症。搞定自闭症?不,貌似她还没有经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俺们在想,是不是快到时候把俺们楠竹送走了,然后再来个多少年后,,,楠竹再华丽回归咋样? 俺们仔细检讨了一下俺们的故事情节,总觉得进展太慢鸟,以至于没抓住多少读者。是俺们太慢热了吗? 唉,还是老老实实码字。 最后千篇一律,求收藏~~么么 ☆、老王      扒在篱笆门前巴望了好久,愣是没见到老王叔的影子。她倚靠着篱笆门口的小桃树,百无聊赖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早年白勤澍一去扬城便杳无音讯,白老娘终日以泪洗面,不久就郁郁而终。没两年,白勤雁娶了媳妇萧氏,萧容唆使老小闹分家。适时,秀才爹展现了兄长的光环,领了闺女一穷二白搬回了白家老宅子,也就是这两三间茅草屋。   起初,俩人勉强打理家什,三餐温饱倒也过得去。不过秀才爹一根筋,心底始终挂记扬城应试之事。好容易攒了几个子儿薄产,就收拾了包裹揣了几块干粮往都城去了。再回来,胡子拉渣,往日的精气神也没了。   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庄稼人实在过日子的,屋里没个畜牲咋行?有家底儿的养头猪,年下宰了抹盐熏上个把月,等到白净鲜肉熏成黄褐色,仔细瞧还有亮晶晶的油光,熏肉就成了,再贮藏到干燥大陶缸里。想吃了,就用刀割半块,炖肉炒菜,这特制烟熏腊肉都是极好的东西。会过日子的媳妇,一头百来斤的猪可供全家人吃大半年的。   家底儿薄的,那也得养满院子大黄鸡的。鸡蛋稀贵自家少吃,攒一筐子拿到莲安城的集市上一吆喝,不多会就一扫而光。   像她与秀才爹这样家里没个活影儿的,在十里八村那都是少见的。她踢了半晌的小石子,最终叹了口气只得又回去敲门。   吱呀——   沉重门框咯吱的声音,她心下一喜,探头往篱笆口去看。就见老王叔家那扇乌黑密封的木门晃了两下,最终颤巍巍的打开了。   灰蒙的尘土从木门上荡下来,细细尘埃染着粉朦的余晖,残破不全的门神剪纸抖了两块碎片晃到地上。她站在院外,但随着木门打开,隐约感到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森冷。   老头子脸庞苍白无神,稀拉的几缕毛发凌乱耷在脑门上,两只眼睛目无焦距,直直瞧一眼尤为碜人。老头子转着眼珠子朝门口看了她良久才略略抬了脚,只是刚挪到晚霞光里,老头子身子怪异颤了一下,这回顿了半晌又才继续往前走。   僵尸?她扯着嘴角,明显被这老王叔的举动吓得不轻。大龄宅男的生活她实在不懂,瞧这老王叔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狂按住胸口,默念只是借只鸡而已,只是借只鸡而已。   “王叔好。”所幸老王叔就走到篱笆前再也没挪步子,她忙挤了个笑意顺带做了个九十度鞠躬。   老头子疑狐打量了她好久,微微昂了头努努嘴,“是你敲门?”兴许是太久没说过话了,老头子声音带着不正常的暗哑。   “是,我是住您隔壁的白桃花。”   又是一番打量。老头子急性应当不大好,似乎花了好久才想起她这个邻居来,只是老头子并未呈现出对邻居的热络,依旧是冷淡如常甚至较方才还多了几丝警觉,“我与那白秀才素无瓜葛,他使唤你来作甚?”   这哪是邻居?似乎比路人还路人,还是带有吸血鬼特征的奇葩路人。她抹了一把额门的汗渍,笑嘻嘻的凑上前去,“王叔瞧你说的,桃花是自个儿来的。平日村里人就说整个桃花村芦花鸡养得最好的就数王叔了,所以我才特意过来瞧瞧。”   老头子听闻,冷若冰霜的老脸难得横了个神色,但她却愣是瞧不出是喜是怒来。这时,院子里的芦花鸡胆子也大了,纷纷扑扇着黄翅膀跑到老头子的裤腿边咯咯叫不停。顾忌着宝贝芦花鸡,老头子移了眸子艰难佝偻着身子去摸脚边的肥黄鸡。这群刚刚见她还趾高气扬的芦花鸡,这会子围着主人倒亲昵温顺。   “这些芦花鸡好乖顺。”老头子只这群芦花鸡伴着,想想也是不易。日暮西斜,红日半染村野,静谧安详。她循着老头子的眼神看他脚边温顺咯咯的芦花鸡,莫名竟瞧出了几许心酸来。   “这些鸡仔跟了老头子我两三年,感情深了。闺女我劝你还是别打它们的主意。”喂了两把鸡食,老头子拍拍灰布衫起身,缓了神色颇为耐心道。   她的意图表露得就这么明显?她佩服了一把老头子的智商,实在没料到自个儿还没开口竟就被残忍拒绝了。眼馋的瞅着那群大个子肥美芦花鸡,就是吃不着肉能吃俩土鸡蛋也不错,可惜。   “王叔,我就想借一只孵蛋的鸡,等到孵完蛋,我一定好生给您送回来。”尽管如此,她还是想接着磨一磨老头子。   老头子颇为傲娇半子未应,又摇摇晃晃的从屋里舀了大葫芦瓢的鸡食,在院角一洒,四散的芦花鸡都撅着屁股扇着翅膀在地上啄起食来。   “借?亏得白秀才想得出,怕是馋了我的芦花鸡,才唆使闺女过来讨鸡的。”老头子冷哼一声,看来还是误认为是秀才爹使唤的她。不过,这秀才爹怎遭这老头子这么提防?   “王叔,孵蛋是桃花的主意,我瞅着卖烧饼赚了几枚鸡蛋。做菜吃了又觉着可惜,这才想到找王叔借只孵蛋的鸡,孵一窝小鸡仔,院子也热闹些。”她态度认真,语调诚恳。这老王叔是个严谨死板老头儿,她也须表现的实诚些才有生机。   “烧饼?”洒鸡食的老头子手肘滞了一瞬,许久才抬起沟壑纵横的面孔看向她。   她愣愣点了头,难不成这老头子在烧饼上还有文章?她心下窃喜,赶紧往篱笆前近了两步,“王叔爱吃烧饼么?桃花明日收工给王叔捎几个就是了。”   “好好。”老头子面无表情的僵尸面孔终于皱了半缕笑意,颤着调子连连道好。枯槁的面容,逆着血色霞光,竟淌下两行清泪。   “王叔?”她本该欢欣鼓舞事件有了转机,哪知老头子蹦出了眼泪来,她一下子也慌了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不干你的事,不过是有些时日没吃过烧饼了。”老头子见她忙乱,忙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解释道。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章节字数不多,但是俺们还是会争取日更的,希望喜欢的大家可以加个收藏哦,么么~~~ ☆、衙役      春意温凉,徐风清染,吐开叶子的桃枝簌簌随风。   她静默立在桃木篱笆侧,芦花鸡拥挤在一起拣地上的碎鸡食粒儿。老头儿花了好久缓了神色,一步三晃到鸡群里挑了只全身通黄,冠上一点赤红的芦花鸡颤巍巍递给她。   “老头子不白吃你的烧饼,这鸡你拿去吧。”老头子又摸了一把怀里的芦花鸡,这才将鸡交给她。   *******   秀才爹瞧到她抱着只鸡回院子的时候尤为惊愕,要晓得他这个邻居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他跟着凑上前去问,但是自家闺女只说是烧饼换来的,倒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但闺女还真有一套,这老王家的芦花鸡都有法子弄到自个儿家来,实在让他刮目相看。秀才爹也不含糊,忙跑到存杂物的木棚里翻出了个前些年的鸡窝,用抽了两大把稻草仔细铺好,这才让闺女将芦花鸡好生安放到鸡窝里。   将鸡窝放在棚子里她不放心,毕竟老王叔待芦花鸡细致,好容易借她一只鸡,要是糟蹋了于情于理她都说不过去。如此一想,她还是将鸡窝搬到了正屋里,好吃好喝伺候好了芦花鸡,她这才将十枚鸡蛋小心放到鸡窝里。   天色渐黑,茅屋早就黑蒙了,她抓紧打理孵蛋事宜。这边雪色全程保持一米距离蹙着眉头盯着她,看来是对芦花鸡这类雉科有所芥蒂。   屋里抹黑,晚上的吃食她也就简单应付了两锅铲子。这些日活计颇多,白日她学着小翠枝的法子用面粉做了一小簸箕豆皮子,在外头风了几日,现在干度恰好。稍微用水发一下,撒几根烟熏鱼干子,青菜沫子,匀上盐,倒进锅里翻炒。简单但香喷的烩面就成了,三人每人一碗,热乎下肚,应付晚饭最好不过了。   接着几日。她去莲安城走了走,查访了周边的几间酒肆。酒水味道水淡,确实不如张家爷孙自酿的桃花酒。只是,她好奇的是莲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何连间买好酒的酒肆也不见?正想着,三两个衙役端着佩刀过来。   “李老板,来壶好酒,一斤熟彘肩!”黑脸衙役一拍桌子,向打瞌睡的老板嚷声道。   “好好,我这就去。”老板睁眼瞧到三个衙役,脸色青白,低头哈腰拿了一个美人酒壶呈上去。   “李老板手脚愈发不利索了,怕是有些日子没见咱们哥三儿了。”瘦脸衙役抬手接了酒壶,笑嘻嘻的边斟酒边道。   “是的嘿,我瞧这模样,这回该拿得出这月税银了。”短腿的接过话,仔细在李老板脸上观望良久,一字一句咬得慢条斯理。   那老板听了腿脚一颤,面色更是青黑。但他始终垂着眸子,话也不敢接,唯唯诺诺赔笑后便去后面备小菜去了。   她悠哉夹着碟子里的花生米,细抿着粗瓷杯子里的酒液。这酒水本不香醇,这会子还兑了水,口感实在不济。莫不是花了两文钱,她早就扔了杯子走人了。不过多留了半分钟,还真让她看出了那么些意思来。   早闻莲安杜家霸道一方,先是掌权官窑制瓷,而后沾亲带故又混上了莲安县令,握权官府。先前听张爷谈起莲安城卖酒不易,怕就是因为这杜家作祟之故。   从莲安杜家嘴里分一杯羹,难度不亚于虎口拔牙。她摆弄着碟子里的花生米,难点儿寻到了,其他次要问题倒好解决了。拔牙也罢,虎口也罢,羹她是一定得分到的。   不时,老板从后屋里端出好一盆卤好的彘肩肉,浓郁酱香味侵袭鼻翼,筷子下的花生米倒让她食不知味来。   三个衙役接过肉,直接取了佩刀切成大块,一口滋溜下肚,再配一口烈酒。她看着倒生出了几分饿意。   见到衙役猪肉吃了一半,老板又从里屋端出一盘子馒头,美其名曰送的。但是人就瞧得出老板苍白铁青的面孔。   那几个衙役赞其知事,笑嘻嘻接了馒头沾着彘肩肉的酱汁大口咬着。不多会,一盆子鲜彘肩,一壶烈酒再加一盘子馒头就干干净净了。几人打着饱嗝,嘻嘻哈哈晃着脑袋,甩了三五个铜板就走了。   她全程旁观,暗自替这老板心疼。那几个白面馒头怕就得三五个铜板,更别说那大盆子酱香卤彘肩加那壶美人酒了。   李老板望着衙役离开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明显是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他收拾着桌子上的骨头屑子,眼前突然站了个小身影。   可不是刚才点了酒与花生米的姑娘么?小丫头穿着一身粗麻衣,干净利落。额头上带着一条蓝布巾子,面庞清秀,笑容大方。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是很少到外头喝酒吃东西的,一是女孩家不易抛头露面,二来如今世道不好,遇着歹人也不是。这小姑娘倒是大胆。   “姑娘还是早些回吧,你这酒钱我也不收了。”老板摩挲着手里青瓷美人壶,心疼的将酒打满酒液重新放回柜架上。   “李老板这可使不得,我咋能和那衙役一般。那些衙役摆明不是欺负人嘛,您那么大盆子彘肩肉怎就值五个铜板的。”她赶紧送了八个铜板到柜台前,又帮忙去收拾装彘肩的盆子,一边还得佯装啥都不懂道。   “姑娘,你这话可不能到外边说。莲安城的衙役可没一个好惹的,咱们平民百姓,让他们多啃两块肉换个相安无事就足够了。”李老板四下瞥了一眼,见没人才低低跟着叹息道。   “咱们赚的养家糊口的血汗钱怎能让这群人白白拿去了。难道没啥法子可以对付他们吗?”她当然知晓官欺民的事例,只是既然杜家把整个莲安城逼到了这个境地,她不信没半个人出来反对的。   “呵呵,姑娘不知,整个莲安城都是他杜家的。再说咱们商户本是最末,哪有底气与他们斗。”李老板摇摇头苦笑。   她一顿无话可接。士农工商,商人古代地位最是低下,当时的人们宁愿忍饥挨饿为贫农,也不愿弃农从商的。她似乎一直持着现代人的思维没去思量这个问题,秀才爹苦学理教传统,这方面他定是有所顾忌的。她想从商致富,似乎并未过问秀才爹的看法。   “这月下来,这酒舍,怕是开不下去了。”李老板掸着柜台上的灰尘,语气颇为忧虑。   近日衙役三番五次找茬喝酒,平日老主顾也难得见着。生意萧条不济,还得负担每月的税银。再这样混几日,迟早要关门大吉。   “李老板,我有一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现在她了解了大概,还是有意道出她酝酿了几日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俺们有些忙,更新会放在半夜,请大家第二天再看吧(^_^)么么,会日更的哦~ ☆、借地   “姑娘请讲。”小姑娘机灵劲儿足,酒舍生意又不济。这老板索性耐着性子听她咋说。   “敢问李老板一月税银几何?”   “五百个铜板。”李老板不解,却还是老实回答。   “可否请老板借我一席地,一月之期。我与老板一半税银,不知老板意下如何?”她开的条件诱人,而二百五十个铜板是她余下的大半家当。   她之所以下此赌注,是因李老板这美人舍确实是个绝佳宝地。美人舍地处莲安城城东,城东乃皇都扬城方向所在,每日赶车骑马路众不计少数,客源这一问题倒不须担忧。   只是杜家专权,有酒楼老板善攀附阿谀的,顾客络绎不绝,而李老板这样老实小成本生意的,只能被压榨得干净。倒幸亏这般,让她有机会与李老板谈条件了。   “姑娘这是要同李某做生意?”李老板回过神来,诧异看着眼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不瞒李老板,小女姓白名桃花。莲安桃花村人士,家里以酿酒为生,阿爷所酿桃花酒,醇香甘厚,入口盈香。我有意将阿爷酿的酒卖到莲安城,让更多人尝到阿爷的手艺,也才寻到李老板的酒舍。”她说得虽不全是事实,但大抵的意思还是在哪儿。李老板生意人,利益权重以及她话里真真假假他心里必有一杆子称。   与张家爷孙约定三月已近一月,小酒垆的生意踏踏实实与以往无二,倒是她的烧饼生意红红火火,热度不减。   她仔细分析,桃花酒虽香醇可口,但只在村头叫卖,十里八村来来去去不过那些个喝酒的,到底也赚不了多少钱。再者酒并非日常必需品,主顾也少见的三百六十日都会打酒的。而张爷实在老实,每坛子桃花酒只肯收二十个铜板。论斤称酒的熟客,老爷子价格更为优惠。   所以她考虑的不仅是将桃花酒卖到莲安城,而且必须得有稳定客源。这当然就不能限于傻乎乎等人来买了,找大酒楼磋商酒水供应商事宜是她最终计划。   当然,目前还得先搞定李老板。提前做好磋商前准备也至关重要,起码,她得让桃花酒在莲安城顺利开业。   “有孝心倒是不错,只是我这酒舍窄小,哪里还容得下两张柜台?再说,你我同为卖酒,我怎知你不会抢了我的生意?”李老板摇头笑笑,这姑娘到底小了,做生意哪是和看起来这么简单。   “李老板应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借老板一层货架,摆一排桃花酒足矣,怕是还占不到一席位置。另外,恕我直言,桃花在美人舍坐了半日,一共来过五位顾客。其中一位老主顾,一个是问路讨水的马夫,另三个还是衙役。敢问老板何来抢生意一说?”她一字一句不留余地,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时候她也得显出自个儿的强硬来。   李老板没料到她字字珠玑竟让他难以反驳的。原本小姑娘也说的在理,加之他虽道酒舍开不过去了,但这酒舍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放任不管不顾他实在不忍。   “姑娘伶牙俐齿,李某惭愧。李某也觉着姑娘主意不错,只是姑娘之前说借一席之地一月,还承担一半税银,可是实话?”李老板态度客气了一分,又倒了杯水递给对方。   听到李老板质疑自个儿说话的可信度,她猛地才想起现身不过十三岁,在大人眼里还是个孩子。她转了眼珠子才到,“李老板若是不信,明日我请阿爷过来与你详谈便是。”   “呵呵,那明日就劳烦老爷子走一趟了。”李老板乐呵呵笑道。   这事儿进展至此,她觉着问题不大,毕竟这李老板若是无意,怕是她早被撵出酒舍了。   趁着天色早,她急忙回到小酒垆同张家爷孙商量与美人舍老板谈合作事宜。这事儿她先前跟张家爷孙谈计划时便提过。只是这法子新奇,寻常哪有占别人店面自个儿营生的。但后来张爷一想这丫头不是找自己也借了方寸之地吗?如今烧饼子卖得这样红火,让人倒瞧着眼红。想来若是打理得当,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见张家爷孙跃跃欲试,她便与二人谈了注意事宜。谈生意这事儿首先得有底气,李老板对付那些个衙役瘪头垂脑,可实在却还是个城里生意人,与这人打交道还得小心谨慎些。   *******   翌日。   东方刚开始泛白,老王叔家的花公鸡才打一遍鸣。她记着与张家爷孙去莲安城,咕噜就从床沿上翻下来,麻利穿好衣服。   揉着眼眶摇摇晃晃到院子水井旁打水抹了把脸,水珠子没来得及擦拭干净,秀才爹一声惊叫倒让她清醒了。   “啊呀!桃花,快来瞧瞧。”   她跟着进屋去看,秀才爹与雪色两人正围着鸡窝巴望着。她赶紧两步上前,就见到几个顶着鸡蛋壳的湿漉漉黄毛鸡正怯生生四处打量。耐心守了这些天,终于孵出小鸡了。   秀才爹显得更为欣喜,这些时日,老母鸡的日常起居都是秀才爹一手操持。昨夜他与老母鸡喂吃食就见蛋壳有裂纹,今早才大早守着鸡窝。现下孵蛋成功,秀才爹成就感十足。   见秀才爹对孵蛋上心,她也放心了。利索到灶屋做了三个青菜馅饼,打了碗干蘑菇汤,馅饼配汤,口感俱佳。   她喝了大口蘑菇汤,边咬饼子边同秀才爹交代了今日去莲安城之事,又从里屋掏出昨晚洗刷干净的蓝布巾子,便匆匆往村口去了。   门口蓊郁的三亩桃林青绿一片,蕴染了四月清晨的碎阳。篱笆门口自家种的青菜蹿得几快,刚掐了做了汤,如今又长了半截儿,明日又可掐了清炒。才生出的叶儿脆嫩爽口,应当不错。秀才爹咬着青菜馅饼,又望了一眼鸡窝里叽叽喳喳的小鸡仔。   这日子,过得倒是愈加舒坦了。   她到小酒垆的时候,张家爷孙也都备齐全了。爷俩还特地换了一身崭新衣褂,小翠枝说是过年做的春衫。她低头瞥一眼自个儿的麻布衣,想来攒足钱也得换套合身衣服。她身上衣褂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道,小孩子发育快,几天身上的衣衫就短半截,这会子她刚穿越过来的破麻衣也显小了。   随后,老爷子将招牌桃花酒用酒坛子仔细封存好,三人就锁了小酒垆欢欢喜喜上路了。张爷偷偷告诉她这是他爷爷年轻酿的桃花酒,有百多年历史了,他今早赶早挖出来的,口感绝对醇香!   她抹了一把脑门的虚汗,看来老爷子也是把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一定记得加收藏哦,求收藏么么哒~~ ☆、公子   春深,露暖。   苍翠桃杏叶子绕遍了莲安城,车马声聒,叫卖声起。他们进城是北门,还得穿过市集往东边儿去。   小翠枝许久没到莲安城了,灵动眸子四处打量。没瞧两眼,小姑娘眼光就被卖煎饼果子的摊子勾了魂去。油香酥软的煎饼裹满了脆香花生、鲜嫩蔬菜再刷一层浓稠酱汁,美味尽藏在软薄饼子里,实在让了瞧了垂涎三尺。   “小哥,给我一个鸡蛋煎饼。”   她摸了四个铜板递过去。卖煎饼的小伙子麻溜儿接了铜板,道了声好勒便开火烤饼子。老爷子想着到莲安城卖酒事宜,余钱也不剩多少,能省则省。没料白家姑娘大方掏了钱,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让孙女道谢。   在古代活了月余,她花钱比以往多了心眼。只是前身到底是不缺钱的,小翠枝又是她栽培对象,是以,这几个铜板子的煎饼果子钱她自然也舍得。   卖煎饼果子的手法熟练,没等多久,小翠枝就握上热乎乎的煎饼果子了。刚起身往对面去,这边三人来没站住脚的。一阵厉声当头呵来,叮铃声响,车马声过。   嘭咚——   老爷子被黑马铁蹄子赶得着急,宝贝着兜在怀里的陶瓷酒瓮嘭噔一声摔到地上。百年陈酿的桃花酒四洒开来,醇馥幽郁,细腻绵长,浓郁芬芳的酒香一下子散遍了整条街巷。行人纷纷驻足,循着糯香酒酿围过去。   这早,倒还真碰到一场子好戏。   燕南玺正歪在软榻子上,抬着眼皮子十分不悦往外一翻,施施然抬了玉柄扇子掩鼻打了个哈欠。偏偏上回处理得不干净,落下这档子祸根还得亲自过来收场。要说别处还好,这莲安杜家虽是内族亲戚但始终是个无用难缠的。这会子才过了城门,就扰他的清静,倒像一贯来莲安城的做派。   桃花一行三人目瞪口呆看着酒瓮碎了一地,浓香酒液华丽丽渗到青石板里。只是,恼火的却是马蹄不停,马车继而肆意。一碾一压。碎片陶瓷酒瓮沦成碎末陶瓷屑子时,她猛然醒悟过来。   “停车!停车!”   她往车马去向大喊几声,然而,尘土喧嚣,马蹄奔腾。眼见着马蹄远去,她急恼气绝,一把抓起小翠枝咬了两口的煎饼果子百米冲刺往马车方向跑去,瞄准了那辆紫漆马车的蓝纱窗棂子奋力一扔。   啪——   燕南玺扇子一起一落,刚换了个舒服姿势撑下巴。一团怪异味道的东西从敞开的窗子落进来,正巧滚到他荔面织绣的蜀锦袍子上,诡异滚了条澄黄轨迹。他僵硬用丝制绸扇挑走可疑物,扶额古怪盯上同样惊愕的下属菽安。   “公子,可有何吩咐?”菽安不动声色将可疑物踢开,拱手请示主子。   “停车!”燕南玺咬牙切齿,他堂堂皇都玺公子,竟有人敢如此造次!   张家爷孙在旁侧瞧的一愣一愣的,先是没从酒瓮子摔破中回过神,饶是她又一个煎饼果子掷到那辆贵丽马车里去了。随着马车骤停,爷俩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燕南玺黑着面孔从马车里钻出来,一身鲜亮蜀锦金莲滚边对襟长袍,黑蟒长筒厚底长靴,手上持着柄绣河画川的绸面扇子。竹节手指一摇,束发玉冠上垂着的蓝缎发带飘起,衬得那叫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再说燕南玺有个皇都第一美人的娘亲,一张脸孔尤为精俏,凤眸翻转,流光溢彩;眉梢微蹙,旖旎风光。这般精雕细刻的璧玉人儿往这莲安城街头一站,明晃晃闪瞎了不少凡夫俗子的眼。这样贵丽艳美的公子哥儿,哪是他们平头百姓见过的。这幅仪态打扮,他十个杜大少也比不到半分姿色。   这是十八岁的燕南玺,青葱风流。   “方才谁人对我家公子无礼!还不快快出来谢罪!”菽安抽出剑鞘拧眉扫向四周一干人等,众人皆噤若寒蝉,低头垂手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上这贵家公子了。   “菽安,何须废话。我瞧一眼,没一个善面的,叫杜衡远过来收拾。本公子不想平白再惹一身晦气!”燕南玺受不得那股粗糙酒酿的味儿,拧着眉头忙摇着绸扇交代一声便要回马车上去。   菽安垂手正欲领命,人群浮出一个清亮调子。   “是我扔的,与旁众无关!”她示意张家爷孙没事儿,便扒开人群走到前方去。   燕南玺腿脚迈了一半停了,方才平复的情绪被这理所应当的语调瞬间激怒。他斜着染了戾气的凤眸,以惯常的轻蔑瞥了眼面前的黄毛丫头,极想将身上沾了污渍的衣服脱下来摔倒对方脸上。   没人敢与他谈条件的,何况是个无知农女。   “你是何人,胆敢与我家公子这般说话!”菽安赶紧横在自家公子与那姑娘之间,生怕对方再一个举动冲撞了公子。   “东西是我扔的,不必请杜大人。”她毫不畏惧,至少觉得先有错者不在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贵族世家?平贱农女?选择权不在她。富贵者,可吃喝玩乐享荣华,亦可歌舞升平温柔乡。只要不逾越富贵者肆意的圈子,你行你素,随你。然而,既然纵横在天下的圈子里,你富贵,至少天下还不是你的。   古者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词。这迢迢大道,何以任马蹄践踏酒瓮,任富贵欺辱百姓?她本不愿冲动,但想到酒坛子碎地张家爷孙震惊痛绝的神色,她不由得心底一紧。那酒瓮的酒酿虽对这贵家公子不值钱,但这是他们这回前往美人舍磋商合作的筹码,酒瓮碎了,筹码也就没了。   “请不请我说的算,菽安,把她给我带走。”燕南玺低垂着眸子,黑洞洞的眼眸幽暗得令人冷噤发战。   菽安一惊,再抬头燕南玺已经钻到马车去了。张家爷孙一听这还了得,忙焦急着扒开人群来到前面去拉白桃花。   她想过对方可能不很讲理,但没料竟这般不讲理的。她横着眼帘往前走了两步,第三步还没迈开,三只手一齐抓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长安最近更文很晚≥﹏≤,请大家谅解,么么~ 新添反派玺公子一枚,求收藏求评论,,砸砸俺们这个小透明吧~(⊙﹏⊙) ☆、求情      两只是张家爷孙,还有一只苍白有劲,紧紧拽得她生疼。她有些恼火,抬目去看,一下就没了底气。   梅竹艳。   这位清瘦温雅的梅先生只瞥了她一眼,竹竿似的身形就绕到菽安面前去了。菽安见了恭恭敬敬行了礼,继而又走到马车窗棂前颔首低语了几句。那边,车里的人就不情不愿抬了窗帘。   “玺公子。”梅竹艳勾了唇角,拱手极优雅做了个揖。   “梅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在莲安巧遇。实在荣幸。”燕南玺微微颔首。   燕南玺常日混迹皇都城,那梅竹艳梅先生凭一身医术冠绝皇城他不是不知。因而,他与这梅先生也打过几次照面。梅竹艳清俊淡漠,行事飘忽不定,扬城王孙也礼让他两分。再者,这梅先生与那位密切,他自然待他谨慎些。   梅竹艳不动声色,同燕南玺寒暄两句又将目光抬到她的身上。这番,燕南玺也意识到这梅先生突而插一档子所欲为何。   “梅先生认识这姑娘?”燕南玺对她甩了个白眼子,把弄着手里的绸面玉柄扇子。姑娘两个字咬得极为难听。   “病患而已,在下前来便是怕她冲撞了玺公子。”梅竹艳意味深长瞟了眼旁边神色不安的白桃花,回眸看燕南玺还真多了几分忧虑状。   病患?冲撞?梅竹艳说得风轻云淡,她听了云里雾里。这梅先生到底是来给她解围,还是落井下石?她何时是梅竹艳的病患了?   果不其然,燕南玺闻言,握折扇的手指多了一层力道。狭长凤眸染了深色霜意,冰冷如雪。   “有病?晦气。”燕南玺嫌恶往她瞪了眼,起初只觉得这村姑粗鄙、无礼,现下又对眼前之人更多了分恶弃,鄙弄之意。   “确实晦气,这莲安城泥腿百姓居多,玺公子从皇都来固然受不住。先不论其他,近日春深,莲安多暖湿,感染风寒者甚多。玺公子还且小心些,切得避讳着嫌人叨扰才是。”梅竹艳应声,模样尤为恳切。   师傅平日不爱搭理王孙公子的破事儿,今日倒饶有兴致聊上了,别人倒也罢了。竟是那燕家玺公子。燕家权倾朝野,少与这派野心勃勃之人交道是师训。崖儒全程透明,于旁侧垂手干晾了良久,才闻见师傅唤他,马上就振作精神。   “师傅。”   “记了玺公子驿所,随即将我开的方子送到玺公子府上去。”梅竹艳交代随身童子,无形换了话题。   “那南玺多谢梅先生配药了。”燕南玺摆手示意菽安,弯着凤目笑逐颜开。   梅竹艳有意为那丫头求情,他岂是看不出的。既然梅先生都开了口,他何不做个人情顺水推舟?再者方才真论起理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想他也是赚了,干脆摇摇绸面折扇,嘴角微翘。   当然,有人不高兴了。   她拧着眉头挪到梅竹艳身侧,探头探脑低声道,“梅先生,我欠你的钱一定会还,还望先生行行好再替我要笔银子。那啥玺公子马车碾压了我一罐子陈酿桃花酒,我得要回损失费。”   梅竹艳架子大这事儿她先前见识过,貌似皇都扬城来的铁骑将军都被他怏怏顶回去了。这玺公子看过去年纪不大,梅竹艳也恭恭敬敬的,应该来头不小。这般掂量刚刚举动确实莽撞了些,好歹后来被他拦住,否则还不定真惹出啥麻烦来。   只是,意识到梅竹艳悄然为自个儿解了围。她心底还是有些不舒坦的,毕竟这百年酒瓮碎成沫子,她也觉得可惜。而且,为了解气,她一把夺了小翠枝咬了两口的煎饼果子掷了马车。   梅竹艳脸面大,请他向那玺公子给要几两损失费应该没问题。   “你自个儿要罢,恕在下无能为力。”梅竹艳揉了揉额角,拂手抽了被她拽着的袖口低声道,脸上却还是笑吟吟对着燕南玺。   这丫头每回都得寸进尺,若非今早应了赵家公子的问诊之事,他怎会巧遇她惹恼燕南玺。好歹是他遇到了,如若让那杜衡远插手此事,这丫头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梅先生,那南玺且先行告辞,后会有期。”燕南玺深幽眸色最后往她瞧了眼,最终话语随风,马蹄远去。   她看到马车远走了,闷闷的回到路道边一块块捡了碎陶片。   浓郁酒香清冽扑鼻,陶片还沾染着最后几滴酒浆。有些许洒到路边花木的,青葱绿意,映透清明。那日晨初,清冽桃花酒,醉了半个莲安城。   也是那日,她明白,弱小便是这般同蝼蚁样的无助。   老爷子也捡了两块碎陶片,坐在旁边的杏花树下重重叹了口气。小翠枝没敢说话,目光默默游走在她与老爷子身上。   沉默半晌。   “丫头,你还信不过老爷子我酿酒的手艺吗?十里八村,哪个敢说不好的!”老爷子见两个小姑娘也神色黯然,便缓了笑意上前宽慰。   “是啊,白姐姐你一直鼓励我与爷爷,这回你也该信我们一次。爷爷酿酒好喝,这坛子碎了,咱们再酿一坛子。”小翠枝向来相信自家爷爷的话,见爷爷笑了,遂也上前安慰白桃花。   张家爷孙一番劝慰,她心底也舒坦不少。再者现下也不该带些消极情绪,想想她也释然咧嘴。   “忙也帮了,姑娘不仅欠了在下一笔银两,还得一个人情。”梅竹艳临走附身在她耳畔轻声道,纤长苍白的手指还不客气敲了敲对方的脑门。   崖儒快步跟上,心里越发弄不懂师傅近来的举动了。对这丑丫头有意思?啧啧,不可能吧!   她摸了摸被敲痛的脑袋,恨恨瞪了眼那身远去的青裳。才顺畅过了几日,今早就来个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究竟是福是祸?   没了百年陈酿的桃花酒,三人再往美人舍去的时候,步子也沉了不少。   到美人舍时,李老板正在酒舍里忙前忙后打理今日开张事宜。因昨日与桃花商榷过合作之事,李老板稍作整理后,便拣了茶桌子邀几人坐下详谈此事。   “三位见谅,李某店面狭小,平日也进不到几个商客,故而简陋了些。”李老板搬过两条板凳,又依次斟了温茶拿了果子招待,礼数倒也周到。   “李老板这样说倒让咱们无地自容了,老朽本带了坛自家酿的酒酿想着与老板尝尝,哪晓得……”张爷见李老板礼数周到,不免也觉得他们空手前来有些唐突之意了。   “呵呵,张老不须放心上。那坛子桃花酒,李某有所见闻呐。”李老板谈起这事满面笑容,三人倒有些不解的。李老板遂起了身往柜台前摸索一阵,回来便将一块物什放到桌上,竟然是老爷子的酒瓮碎片。   “这是?”难不成方才李老板也在人众之间?   “各位有所不知。每晨,李某都会去市集买些新鲜食材,也是为备一日酒客之小菜。哪想竟巧遇了几位,更没想桃花姑娘所言的桃花酒真有这般浓醇甘香,实是酒中佳酿。”李老板滔滔不绝。三人不约而同相望了一眼,方才那一摔,竟是歪打正着。   原来李老板向来自诩自家美人酒为莲安之最,别瞧美人舍只占地三间,但实则莲安招牌酒楼上乘水酒大都是李家供应。只是近年,杜家蛮横独断瞧上了李家这点油头,先是加重了一坛子酒酿的税银,而后趁机拉拢其他酒商排挤美人舍。不一年,李家多年辛苦攒下的基业一夕崩陷。李家子孙纷纷背井离乡另寻生路,唯留李老板不忍半生心血才留在莲安城夹缝求生。   李老板酿了半辈子酒,鼻子较寻常人灵敏。那酒瓮一落地,清香冷冽的酒液让他尤是惊奇。   自然而后,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更为顺利。几人几乎愉快洽谈完了合作事宜,李老板还颇有兴致寻张爷问了些酿酒之事。她与小翠枝干瞅了半晌,便同张爷交代了两句就带着小翠枝往集市上去了。   临近晌午,正是莲安城最热闹的时候。   她四处瞧望着,想着买些近日屋里缺的物件。加之以后重心得往莲安城移,想必那小酒垆的烧饼摊子也得安排后序人接班才成。如此来,麻烦事儿也得一大堆。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她拉着小翠枝绕道而行,哪想小姑娘拽着她不走了,还欲言又止指了指。   她定睛去看,竟然是邻村的林家小娘子林绣香。林绣香一身娇嫩果绿罗裙,外边罩着件墨绿绣柳枝的春衫褂子,藏青厚底绸面绣花鞋,衬得整个人青葱碧玉似的,饶是瞧一眼就慌乱了心思。   故而,这小娘子俏面含羞,一露脸怕是就惹乱了四处闲荡的杜大少。这会子正强抓着小娘子的手不放,林绣香家教严苛,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男人这般无礼造次的。一下小脸通红,羞恼模样却让杜大少瞧了心底愈加痒痒。   旁众之徒多是看热闹的,少有正义者却惧于杜家淫威,一时,竟没半个上前阻止。   “小翠枝,你去寻林家人。”想这林家娘子养的娇贵,定也是不会独自出门的,她垂了眼帘交代了小翠枝,转身便往人群里去了。   林绣香这小丫头有骨气,她虽不见得多喜欢,但到底算个讨喜的小娘子。再者那日与王明修掐架,到底还是她对不住这小娘子,现下要她不闻不问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雄赳赳气昂昂英雄救美去了。   “啊呀,林姑娘,可找着你了,你阿爹寻你半天了。”她佯装焦急模样扒开人群,暗地对着林家小娘子使了个眼色。   林绣香倒是聪颖,忙跟着道,“还请公子松手,我阿爹随后就到。”   杜如忌一听,脸上嬉笑之色油然黯了。他在莲安城虽横行无忌,但要是真因这点小事闹大了惹恼了老子杜衡远,他也得受些皮肉之苦。   她见杜如忌有松动之色,赶紧横到两人中间,借此便隔开了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 求收藏,求评~ (*^ω^*),(*^ω^*),(*^ω^*) ☆、善角   不过这杜如忌也不是善角,岂是三言两语就罢休的。再说现下身边还有弟兄,他怎么也得把脸面撑过去。   “哟,既然小娘子阿爹也在,要不本公子向他老人家将你讨来做我四夫人可好?”杜如忌干脆笑嘻嘻凑上去。   林绣香闻言羞愤交加,葱尖儿似的玉指拽着白绢布帕子掩面欲走。奈何杜如忌的那帮兄弟嘻嘻哈哈围了圈,摆明了不为好事。林绣香走不开,只得怯怯躲在她身后。   “杜大少,我们姑娘已经许了别家郎君,还请您自重。”她对林绣香笑笑,转眸声词俱厉,周遭旁观者皆吃了一惊。眼前这挡在那小娘子前的姑娘年纪瞧着不大,粗麻衣裳裹着一副清瘦的身子,看着弱不禁风。行事谈吐,倒似个大人。   平日哪敢有人公然顶撞他的,这回杜如忌当众被她一语顶回去,顿时觉得颜面扫地恼羞成怒。跟着杜如忌的弟兄都是会瞧眼色的,此番见杜大少动了怒,四下也都静了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杜如忌啐了一口,皱着一张方脸步步紧逼。   她心下一骇,才经历了燕南玺之事,她明白现下的莲安城没人是她能惹得起的,更别说这独家大少。分明是四月暖春,她手心却渗了汗渍。按理说小翠枝也该寻到林家人了,怎地还不见人影。   “杜大少?”   就是此刻,人墙外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调子。她只一听,额上的青筋就凸了两分,简直是冤家路窄。   王明修手里抓着把胭脂红的没骨花,邪魅桃花眼似笑非笑扫了一眼。小翠枝在桃面男旁侧站着,瞧向她的目光略带……歉意。她让小翠枝寻的是林家人,怎把这个无赖之徒引来了?上回因那玉佩之事,这桃面男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她在小酒垆摆摊之际,这桃面男没少领着胡油子过去找茬的。这些个事小翠枝哪能不知,她瞥了眼那束妖娆没骨花无语问苍天。   “明修哥哥。”她还未回过神来,身后一直拽着自个儿的小娘子小手一松。提着艳绿裙裾便往桃面男方向去了。   ……   林家不是上门退亲了么?林家小娘子当日可是在她眼前摸着眼泪逃走的。这又是啥情况?   她直愣愣看着林绣香一身清雅绿罗裙,红扑扑着粉嫩小脸羞怯躲到王明修身侧去了。那桃面男勾着艳丽唇角,似还刻意卖弄般朝她望了一眼。远远地,就见着桃面男极其矫情替林家小娘子整理青丝,又献宝似的将手里嫣然的没骨花递给面前娇俏的小娘子。   敢情,这林绣香是同王明修到莲安城约会的。这二人你侬我侬,她与杜大少倒是成背景了。   这杜如忌上回在楼色吃过王明修的亏,这回见他只身一人,自个儿身边又有一众的弟兄,心下一暗,自想借机扳回一城。   “王明修,本少爷不找你,你到自个儿找上门来了。”杜如忌摆摆手示意弟兄们开道,冷哼着紧盯单枪匹马的王明修。这王姓小子实在可恶,上回玉佩之事还没了了,这回又抢他看上的娘们,怕是真的活腻了。   “好久不见,杜大少近日可好?”王明修知晓杜如忌狠辣本性,这会子也冷了眸色,一把将林绣香推到一旁,便一掀缎袍迎上前去。与人干架最不可输的就是气势,他王明修最不缺的就是气势。   “哼,少在这给老子贫嘴!本少爷玉佩呢?”杜如忌瞪着眼眸一把揪起对方衣襟,语调森冷。   玉佩?她本欲坐山观虎斗,哪知听了一半,这杜如忌蹦了个玉佩出来。她只觉得一道冷光斜过,不由地周身打了个冷噤。目光对上去,就将王明修意味深长盯着自己。   难不成……她拿走的那块玉佩的主人压根儿不是王明修,而是杜大少杜如忌?   “丫头,你给我站住!”   她趁乱混在人群正阿弥陀佛,哪知才挪两步,杜如忌一手下一把将她拽住。她苦着脸转身对杜如忌扯了个笑意,瞥向一旁幸灾乐祸的桃面男时,她恨不得上前撕了他。这桃面男未免太不厚道了,竟然惧于杜如忌淫威这就供出她来,好歹刚才她还从杜大少魔爪下替他拯救了林家小娘子。   “姓王的小子道玉佩在你手里,玉佩何在?”杜如忌显然不悦,毕竟那玉佩可是他一直宝贝着随身饰物,这会竟还被这粗鄙丫头拿了去。   “玉佩……碎了。”那玉佩早就让她典当了,杜如忌这会子跟她要她根本交不出来。更何况,这应是杜如忌与桃面男之间之事,桃面男倒是轻巧,轻松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她了。她手心拽着袖口,额上也被这方脸杜大少盯出了细密汗珠子。转眼却瞧到桃面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咬牙有了主意。   “碎了?”杜如忌很受伤,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状。那块玉石是他在蜀阳县守了几日,精挑细选的。为了这块百年难得的玉石,他还特地从扬城寻了皇族雕玉师调的那块半月玉佩。竟然就这么……碎了。   “当初王三郎欠我一笔银子,无奈以那玉佩作抵押。但他事后反悔,我与他争论之间,不小心就……”她诚恳解释道,竭力将子虚乌有之事讲得情真意切。   王明修嘴角忍不住抽搐两回,那玉佩去向他与白桃花心底清楚。杜如忌难缠,他本有意把玉佩之事推脱给白桃花,哪晓得这丑丫头鬼机灵,竟把玉佩之事越描越黑。   “姓王的,合着你早晓得玉佩碎了,你耍老子是不是?!”杜如忌气急败坏当即就信了她揉捏的‘事实’,一转头又将矛头对准了王明修。   杜如忌不傻,玉佩既然碎了,总得找个赔偿的。那丫头一身补丁,怕就是掏空家底也拿不出几个子儿,但王明修那副衣冠楚楚模样,这屎盆子自然得扣到他头上。再者,他上回吃了亏,这回怎么也得好好教训这小子!   “耍了又如何,叫板还得看杜大少的本事。”王明修笑得玩世不恭,浑身戾气分明换了个人。杜如忌几斤几两他早有领教,只是今日是他与小娘子独处的时候,偏偏这时候让他动手。不过那玉佩之事迟早得有个了解,今日权当活动筋骨罢了。   狠话放得恰到好处,至少杜如忌的那张油光满面的方脸瞬间胀成了猪肝色。   眼见着,架势一触即发。   “少爷!少爷!”   正这时,杜家老管家从远处步履蹒跚地跑过来。杜如忌一见,眉头拧得更深了。   “钱叔,你咋过来了?”杜如忌看着老管家跑得满头大汗,以为杜老爹又逮着啥事要拉他回去训话。   “少爷您快回吧,老爷急着寻你呢,皇都来人了。”老管家佝偻着腰费劲给杜如忌掸身上的灰尘,继而又低声凑到杜如忌耳畔还交代了什么。   杜如忌闻言,神色难得凝重起来。转身二话不说,便随老管家急忙往家里去了。   这集市干架之事就到这里,因为杜如忌临阵变卦也就不了了之了。   杜府。   此刻整个杜府上下噤若寒蝉一片死寂,上至杜老爷杜衡远及妻妾,下至端茶递水的丫鬟皆小心谨慎,红木回廊只有一等婢从急促脚步声。   杜衡远不停捏着帕子擦额上的汗珠,目光时不时往外瞟几眼,身子却不敢移到门口去瞧的。   红檀木的家具柔着清淡的檀木香,角落燃的沉水香与之柔和,浓沉密腻,让人竟生出了些倦意。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头抿了一口香茗,实则有些不耐烦了。   “杜大人,令郎不在便罢了,我此番过来另有他事。”燕南玺蹙眉放了茶碗。   “玺贤侄请讲,若用得着我们父子的,您尽管吩咐。”杜衡远心下一边咒骂儿子不知事,一边赶紧上前拱手拜了拜燕南玺这尊大佛。   这杜衡远是杜蟾芝的异母兄长,杜蟾芝嫁入燕家平步青云,这杜衡远沾亲带故谋了不少好处。按理说,这杜衡远叫燕南玺一声贤侄也没错。只是燕南玺向来瞧不起杜衡远这类人,一声贤侄叫得燕南玺将眉头拧得极深。   “你只需给我找出燕雪色即可,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揪出来!”燕南玺沉了秋水眸色,一双凤目冷如寒霜。这回他奉母上之命暗自来莲安城,务必是借杜衡远之力除掉燕雪色,以绝后患。   杜衡远一惊,燕家族内斗争向来对他们这类外姓之流保密,这回竟透露于他。他也不敢多问,只是拱手埋头领命。   杜家能据莲安城多年,除了早年老太爷铺的路子,还有便是与皇都燕家的这层关系。如今杜家沦为燕家枪杆,是福是祸?其实杜大人杜衡远还真不知。只是一旦与燕家扯上关系,那便是骑虎难下。   他垂首谨慎退出去,一摸后襟竟湿了一大片。暗自舒了口气,杜如忌突然拐角过来吓了他一跳。   “爹,皇都来人了?”杜如忌疑狐盯着满头大汗的杜衡远,欲探头进门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每日必更,更新时间一般是凌晨,所以喜欢的一定记着收藏,第二天就可以看到新鲜的章节哦~ 楠竹的身份逐步浮出水面啦~于是,俺们这个基本没啥存在感的楠竹还面临着即将与女主分离回归自个儿生活的境地。好可怜的楠竹同学,后面给你加戏~~ ☆、卖酒      “你个兔崽子,刚刚跑哪儿去了!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杜衡远一把拽住杜如忌,不由分说抬脚就踹过去。   杜如忌匆匆忙忙赶回来,连皇都来人的影子都没瞧着,就被老爹劈头盖脸一顿骂。加之,方才又在市集闷了一口怨气,这会子被杜衡远关在书房禁足思过,竟越想越气。了不得这杜大少爷又拖着俩个仆从解气的。   春阳渐暖,翡叶婆娑。依山傍水桃花村染遍了翠色,昔时花团锦簇的桃花缭缭落了,半大青翠的小毛桃绿油油挂了一片。   桃花村村民皆以种桃为生,春上整枝施肥,夏初摘桃换钱,秋时恰是桃花村农闲之余。不过会持家的当家人却不会闲着,届时趁夏尾种些萝卜白菜,早些储备过冬的冬粮。   现下正是春深,指望门口三亩稀拉小毛桃养活日子似乎够呛。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柴米油盐,养家糊口确实是个大问题。   将小黄鸡赶到院子里,又丢了一把青菜叶子。老母鸡咯咯叫了两声,扇扇翅膀带着小鸡仔围过去。   “阿爹,后山的小菜畦咋样了?”她拿着菜篮子到篱笆侧掐新鲜青菜,又想起前日让秀才爹播下去的那包葵花籽。   当日菜园子被王明修恶意糟蹋后,爷俩又抽了时候将园子打理了一遍。约摸翻出了三五垄菜畦,还用柴木绕了一圈篱笆,旁边应景扎了个稻草人。   “下了几日雨水,土层好翻多了,昨日我去瞅了瞅,芽儿有筷子长了。”秀才爹收拣着近日四处鼓弄的干货,眉眼都笑弯了。   “嗯嗯,我寻思来日得跟张爷到莲安城卖酒,家里顾不周全,阿爹还且在这上多费些心思。”   那日与张家爷孙在莲安城面会了李老板后,两方商榷之事倒并无再多疑问了。事儿这算定下来了,可把卖酒生意做大还得再花心思在里头。   “呵呵,你且安心去吧,家里有阿爹看着。”养了十多年的闺女,秀才爹短短月余又重新认识了自个儿闺女。起初闺女行事果敢,他多少有不放心的,但这些时候下来,闺女行为处事皆谨慎稳重,让人放心。可见闺女如今是真长大了。   四月。等过了下月生辰,闺女就往及笈的年龄去了。想到此处,秀才爹又多了几丝忧虑来。   自个儿闺女,咋看都是喜欢的。但旁的怕得评头论足一番,闺女额上的胎记秀才爹不免耿耿于怀。闺女再一年正是及笈的年岁,理应择好良人嫁为人妇。偏偏好端端的王家人过来退亲,家里又是一年不如一年。这日后闺女的婚事可是愁坏了秀才爹。   “对了阿爹,上回在姨婆家吃酒,小叔说有日子没吃你熏的鱼干了。我瞅阿爹近日熏了不少,也想给小叔稍些过去。”她掸了掸衣襟的土屑子,把掐好的青菜筐子塞到秀才爹手里,又伸手将秀才爹拾掇好的干货抱进里屋去了。   “难得他还记得,你拣些捎过去吧。”秀才爹似乎一惊,继而才笑道。   她点头,又从里屋翻出一包前日晾干的熏鱼干,小心包裹好了一齐放到竹篾篮子里。预备明日去莲安城一并给小叔子带过去,虽对萧容无感,但小叔白勤雁老实憨厚她颇具好感的。   “他是跟你还是跟我?”   问这话的时候,秀才爹还在井边洗菜。雪色安安静静坐在门口给小黄鸡撕碎叶子,直到闻见话题扯到自个儿身上,这才仰头扫了一眼。   说起这个燕雪色,秀才爹那是个满腹牢骚。自从这少年进了他家门,他只得打地铺每日与鼠同眠。少年眼睛瞧不见时,端茶倒水那也是他的活计,好容易眼睛治好了,闺女做工忙,他俩却只能大眼瞪小眼。起初秀才爹以为闺女有意于他,此后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他家花了好几百的铜板买的人,日子过得倒似在自个儿家一般。   亏得少年生了一副好皮囊,秀才爹勉强耐着性子不用他计较。只是关于择婿候选问题……咳咳,权当他没想过。要是摊上这样的女婿,秀才爹只想就觉得后背阴森森的。   “跟着我吧,正好给我搭把手发传单。”她瞥了眼少年,瞅了眼篮子里那沓纯手工传单。   雪色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翌日。   她与雪色到萧家时,小叔子白勤雁正要出工。她言简意赅表明来意将一包熏鱼干子塞给小叔就道了别。   待到两人赶到莲安城,天已经亮开了。   李老板早早腾出了一排货架,这两日她与张家爷孙陆陆续续往美人舍搬了不少酒坛子。李老板起初以为她要忙着叫卖,但她却道不急。整整两日,一坛子酒都未曾启封的。   “白姑娘,今日还是不卖?”隔壁卖蜜饯魏大娘过来串门,见她忙里忙外打趣道。   “不卖,但送!大娘等会务必得尝尝。”她一边费劲将木桌子往外边搬,一边向对方打广告。   “呵呵,好,你这丫头机灵得紧。‘摆酒两日,点滴不卖’可是吊足了大伙儿的胃口,今日我倒要尝尝究竟是什么琼浆玉液。”魏大娘笑吟吟去帮忙拿板凳。   “我这酒瓮里的美酒,仙人要尝也得靠机缘。”她随声附和,手脚却不停,麻溜将酒坛子、瓷碗一一摆好。   “哈哈,那我定要尝一尝。不过,白家姑娘你说的‘送’是哪个送法?”   “今日张氏桃花酒正式入驻美人舍,首日我们将拿出五坛子上好桃花酿免费招待过往路众。”她解释道。   “哦?那你可不是吃亏了?”魏大娘摇摇头不认可这种做法。   “嘿,就图个好彩头。”她咧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宣传做得好,有利于后期打开市场。名头打响了,进账自然可观了,到时候哪还在乎这几个钱财。   李老板笑眯眯帮忙擦了两把椅子,嘴角弯得更深了。这丫头还真是个经商的好苗子,前两日这丫头半滴酒没卖,连他都有所好奇。今日又听她说免费供酒,他才悟了意。先前这丫头必是刻意不卖酒吊人胃口,现在又以免费来吸引人目光。   稍时,张家爷孙也赶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很快就将简易促销台子收拾好了。   说是促销台子,实则就是一张木桌子四下摆了几张长板凳。以及一块立在美人舍门口的板子,板子上画了一朵桃花,旁边再画了一个酒坛子。简单明了,就是不识字的莽夫也能看懂大意。   日头越来越高,她带着小翠枝在促销台子前站了良久,围观者众,可半天没一个敢上前讨酒喝的。   想来,古代不同现代,当街吃喝属不文雅之举。再者,像她这般卖酒的怕是还未有过,众人难免有所顾虑。   “白家姑娘,与我一碗。”适时,魏大娘拨开人群。   她赶紧道了声好勒,便当众撕开一个酒坛子的封口。封口一开,清冽甘厚的酒香迎面扑来。麻利酌了一碗,小翠枝便递上去。   魏大娘仅嗅着酒香就已醉了三分,待到醇厚细腻酒酿下肚,味蕾早已被这甘醇掳获了。   “好!好酒!”魏大娘放了瓷碗冲她赞叹不已。   围观路众见状,三两个嘴馋的早就按耐不住也去讨酒去了。有了第一个第二个……一会子,一大群人都簇拥着那方狭小的促销台子。   张家爷孙乐呵呵的忙着派酒,奈何人众太多,李老板与魏大娘也帮忙做起洗碗、倒酒的琐事来。   她忙里抽身,将一沓备好的纯手工宣传单递给雪色。对方不解,蹙眉盯着一张张道士画符般的纸张。   她当然懒得解释何为‘宣传单’,只说让雪色逢人便给就是了。雪色拧着眉头,最终还是乖乖接了。   少年听话,逢人不由分说就塞一张。好歹少年生得美好,旁众皆笑嘻嘻收下了。   这日,四月莲安城。据说,这天是莲安城东难得热闹的时候,而与杜大少无关。   街头,繁华尽处,一辆贵紫马车掩帘而去。   这回,他绝不会放过他。   *******   免费促销,发传单,有奖活动。   一系列现代营销模式,在古代颇为受用。起初人们因为新鲜瞧一瞧的,但名头已经打出去了。再者张爷酿的桃花酒甘醇,回头客确实捞到不少。虽不见得是大单子,但也让人为之振奋。   连着三日,卖酒的事宜越发顺畅,她倒生出了些不安来。   按李老板所说,这几日应提防那些衙役才是,她早便将打点的银两悉数备好了,却偏偏候了几日不见半个衙役的影子。要说衙役发慈悲不来捞油头她却不信,就怕此间还有什么隐情。   再说张家爷孙,饶是老爷子怎地也没料卖酒之事如此顺畅,平日酿藏在村头酒垆的桃花酒才几日便被拣了小半去了。此前在村口小酒垆卖酒,不过是赚两个糊口的铜板子,酒也酿存不多。这会子才来美人舍摆了几日,酒坛子便空了不少,适时,老爷子也寻思着雇一两个帮手帮衬酿酒事宜。   回家后她随口将此事提了提,秀才爹闻言乐呵呵的研了磨,铺了张纸,竟有兴致帮张老爷子琢磨起招工布告来。   得了空,她将秀才爹拟好的布告悬在了美人舍外。不过半日,还真有人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卡文了~~~,思虑了两天,还是决定修一下比较合理,修文章节我会注明的,嘿嘿,希望大家谅解~~~ 求给个收藏,给个爪印吧(*^ω^*) ☆、杜少   来者不是别个,竟是杜家大少杜如忌。   杜如忌带了两个随从,三两步跨进屋子,毫不客气寻了椅子坐下。随从手里拿的正是方才她悬出去的布告。   美人舍里本有两个打完酒闲聊的闲客,但杜如忌前脚踏进门,人家后脚就低眉佝腰出去了。李老板见状,脸色也变了,赶紧上前收拾桌子俯首呈上点心。   她在一旁安顺立着。杜如忌这人她先前见过,平日卖酒也没少听路众嚼过此人故事。这人不过莲安城县令的泼皮儿子,成日借老爹名誉胡作非为。上回林绣香之事怕那杜大少对她还有印象,此番虽不晓得来做什么,但到底还是不惹这赖头的好。   这般一想,她遂埋了头打算避到里屋去给小翠枝帮手。   “你,给我站住!”杜如忌刚喝一口茶,余眼就瞥见一抹熟悉影子,腾地就起了身。   她本能住了脚步,硬着头皮转身。   “呵,真叫我见到熟人了。”杜如忌冷笑,移步仔细瞧了眼,马上认出了白桃花便是此前与王明修一路的。   这几日被老爹罚了面壁,杜如忌几天没好过的。今日奉老爹之命办事,他才算得了机会出门。不甘不愿来了这酒舍,冤家路窄倒让他见到了这丫头。   “杜大少爷,您来敝舍所谓何事呐?”李老板瞧杜如忌神色不对,赶忙上前鞠礼解围道。   这一话倒让杜如忌真想起了正事。他甩了她一眼,捊起雀色长袖却不得尚且把此事放下。   “对了,你这店里可还有其他伙计?”杜如忌回到椅子上,晃着二郎腿打量酒舍内外。   “小店食客三两,哪用得着请伙计的,平日在下忙蹿两趟便够了。”   “那这招工布告又从何而来?”杜如忌晃了晃随从递过的布告,显然不满意李老板的答复。   一早,老爹便遣了人让他到城东带一个人。说是城东酒舍一名伙计,想着不打紧的人让下从去罢,哪还让他出马。可传话的说杜老爷嘱咐得少爷亲自去,且万不得误事。被老爹罚了两日禁闭,他也到底老实了些,想着不能再触了老爹的霉头,他后脚就出了门。   杜如忌其实对皇都的人并无多好感,只是近些年自家老爹依仗得多些,与皇都人联系就紧了几分。莲安城距扬城到底也有半月车程,杜家虽与那燕家有几分关系,但实则也轮不上什么实在亲戚。那些个皇都来人,清傲贵气,多是一副瞧不上他们的模样,他虽不多见,但心底多也不喜。   这回不须多想,必又是替皇都人办事。杜如忌全程拧着眉头,胸中十分不悦。   “杜大少,那伙计是我招的。”想着这杜如忌必是来找茬的,她知躲不了,遂示意李老板自个儿便迎了上前。   “哦?你?”杜如忌颇为惊愕再度瞧上眼前的麻衣姑娘,蓝布巾子,鹅脸星眸,只是脸廓稚气,分明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但言行谈吐倒成熟老练不似十多岁。   “正是,前日我与李老板达成协议占了他一排货柜。如今是两家生意,酒舍客众自然多了,而我挂一张招工布告又何来疑问?”杜如忌为何不摆明了税银之事,反而对这招工布告来了兴致,实在让她难解。   “本少爷倒没闲心管你布告之事,我只问你酒舍当真只有你们几人?”杜如忌不耐烦摆摆手,一边使眼色让随从四处翻搜。   这杜大少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不为税银,不为私事……听他这语气倒像是来寻人的。寻人?她想到此处,心里倒惊了一分。   “哟,可算见着了。”   随着杜如忌一声轻呵,她目光刚移,便见雪色从外头进门。   他依是穿着秀才爹的一身针脚粗糙的麻布衣裳,窄袖窄领,粗衫泛白。饶是一件丑俗衣裳,落在少年身上却显出清尘的味道。少年天生薄资淡色,皓雪艳绝,笼着一身粗麻,倒惹了一生垂怜魅姿。   少年赶早就被她使去街巷里发单子去了,秀才爹给的糙纸不多,就剩这几十张,原想容少年发完便休息半日。只是一闻见杜如忌的语调,怕是来者不善。   “杜大少应是认错人了。”雪色不是莲安城人士她有断定,若非近日发单子,他也鲜少出门的。按理说不会与这杜大少有半毛联系才是,难不成雪色外头惹事了没同她交代?   她刚甩了一眼过去,见雪色也是一脸警然盯着杜如忌,看来事有蹊跷。   “家父有闻雪色公子姿容艳丽,气宇非凡,故请公子府上一聚。”杜如忌有模有样作了个揖,神态倒十分恳切。虽说理由是他随口冠的,但皇都要的人必是他惹不起的,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再说眼前之人光是姿容神采,旁众都不可一比,他平日莽撞但大事倒也留了心眼。   杜衡远要见雪色?仅凭姿容艳丽,气宇非凡就让县太爷召见?还真是个不成样的理由。   “杜大人身份尊贵,咱们不过平头百姓,怎地还有幸造访大人府邸呢。切不论雪色举止粗鄙,若是言辞冲撞大人咱们也担当不起。还请杜大少回禀过杜大人,就说雪色长在庄稼地里不懂礼节规矩,惶恐惹恼了大人清净,还望大人见谅。”她冷哼一声,雪色模样周正,才往外晾了两人,倒就有人寻上门来了。   “本少爷亲自来请,自然是思虑周全的。难不成雪色公子还不肯给面子不成?”那少年不见回应,旁边麻衣姑娘倒一词一句不肯退让。不过杜如忌蛮横惯了,他要请的人哪会有请不动的。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一时半会也寻不到理由反驳。   “我去。”沉默良久的少年开了口,恬淡静雅,平无波澜。   直至雪色跟着杜如忌出了门,她还没明白少年事无关己的泰然神色。   少年倒是坦然的,周遭人却议论纷纷。杜如忌等人身影尚未远去,早就旁观在外的众人便进门拉扯探问。她笑嘻嘻搪塞过去,借机从后门溜了。   她出门却并非为了少年之事。雪色向来清傲,一举一动倒也十分稳重,这回肯安稳随杜如忌走,她并未有太多担心的。等他回了,细细再问个清楚也不是什么打紧的。   反而,近日移到莲安城卖酒,那城南的梅先生隔日便遣崖儒过来慰问。言辞虽不明切,但她一想也知这梅先生必是为讨钱之事。   明说倒也好了,偏偏每回崖儒带话都是阴一句阳一句的。她竟是不明白了,这日进斗金的梅先生何苦为了她指甲盖大的钱财日日紧逼呢?明讨硬要也正常,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这梅先生要债不温不热的,倒让她瞧不出心思来。   才拖欠了几日,她竟挨不下去了。索性厚脸皮问张爷要了近日卖酒存的几块银两,想着先送些过去堵一堵这梅先生。   春深日盛,媚艳俗阳落在青苔黛瓦之上,绿油茸毛细细从黑褐裂缝张开。矮墙旁侧的桃李,枝繁叶茂,青黄果实幽密轻垂。过往石板尘土飞扬,满载货物的牛马匆乱隐却集市人流。   她轻车熟路穿过街角巷道,步子不快,半个时辰也到了城南。   梅宅前有大片桃竹林子,梅竹艳精心打理,桃竹茂繁却有致,苍翠也妖娆,衬着小溪流水,黑土石桥,别有一番风味。   她沿着小路,却嗅到一股子难闻的鱼腥味儿。再两步,细碎繁吵声入耳。   等她近了梅竹艳的茅草屋子,她才晓得是怎回事。   “崖儒小哥,这些个鳜鱼请先生务必收下。”说话者身边是一个大竹篾篮子,用青翠新荷叶子盖着。   她还未近身,竹篮子里一股子鱼腥味就重重扑过来。一篮子鳜鱼?这对莲安城普通百姓可是大礼了,这梅竹艳身价抬得倒是高的。   “文姑娘,我家先生一向只收金银珠玉,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崖儒皱着眉头,这文家姑娘近一月没少往这送鳜鱼的,想必家里的也怕是扛不多时了。只是师傅做事向来不谈人情,他虽有同情之意但也不敢多说。   这文姑娘她是见过的。当日云湖那个机灵灵娘,可不是眼前这个困窘姑娘。灵娘给她印象不错,干练爽直,应该是个懂情理之人。就是不知,灵娘求这唯利是图的梅先生做甚?   “多日不见,看来梅先生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她走近瞥了眼崖儒,语调颇是不屑。   “你来做什么?”崖儒抬眼见到她,也顾不得外人,语气也甚是不悦。   “崖儒小哥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来探望先生的。”闻了崖儒此言,她倒悻悻笑了。   那灵娘听了,这才回头看她。仔细盯着她瞧了一眼,但灵娘神色淡淡,不知到底是否认出了她。   “先生早时出诊尚未回来,两位请回吧。”崖儒上前挡住篱笆口,冷脸做了请的手势。   崖儒待她向来刻薄,她倒没什么在意的,只是灵娘现下神情明显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活啦(^_^),最近会稳定更文滴^ω^ ☆、鳜鱼   那灵娘听了,这才回头看她。仔细盯着她瞧了一眼,但灵娘神色淡淡,不知到底是否认出了她。   “先生早时出诊尚未回来,两位请回吧。”崖儒上前挡住篱笆口,冷脸做了请的手势。   崖儒待她向来刻薄,她倒没什么在意的,只是灵娘现下神情明显不对劲。   “崖儒小哥,还请……”听到崖儒下了逐客令,灵娘再也沉不住气,眉宇间还闪现几分慌乱。   只是有人似乎刻意不等她说完,一声惊呼便打住了她吐了半句的话。   “啊呀!这就是鳜鱼?好稀奇。”她附身掀开半掩的新荷叶子,入眼真是满篓子青白肚皮的肥美鳜鱼。这篮子鳜鱼鱼嘴鳃盖紧闭,眼珠黑白分明,鱼身粘液干净清透,定是刚下网不久的新鲜货色。   鳜鱼?想想竟又是一月月中。这灵娘还真非一般渔女,四月云湖捕鱼船只该是早时才准许下的水,这灵娘何德何能不过几个时辰就弄到这大篮子的鳜鱼,竟还运到城南了。   再者杜衡远有令,凡今日捕鱼者,捕鳜鱼不得超过十斤。而灵娘篮子里的鳜鱼,显然不止十斤的。这灵娘的胆子还真够大的,光天化日之下铤而走险,也不怕让人告到杜衡远那里去了。   “姑娘,你话多了。”灵娘明显没料她会有此举动,马上回神出手拣回叶子铺好。再回头看她时,眼神多了几许阴翳。   “呵呵,文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瞧见这鳜鱼新鲜平日也没机会见到,今日瞧到满篮的,故而多了几分吃惊。”她会意笑笑,接着又道,“既然梅先生不收,不知姑娘可否卖几条与我?难得一见,也想要回去尝尝鲜的。”   灵娘本对白桃花的行事稍有不悦,但对方态度诚恳又做了一番解释,她也不再追究。   连着两月,她一有时机便翻山越岭寻打渔之处。自从杜衡远云湖禁渔以来,世代捕鱼为生的文家日益萧条。家中唯一经济来源断了,文父此前常年寒水捞鱼又落了病根,不仅财路断了如今还惹了一身病痛。莲安城郎中无能,父亲病情加重,她有心向梅竹艳求药,但一两黄金的诊金光凭她打渔哪里负担得起。迫不得已,她唯有趁云湖放令捕鱼之时,捞些鳜鱼盼那梅先生能够开恩的。   崖儒态度决然,灵娘自知无望。原本这些鳜鱼她也不敢放到莲安集市兜售,这会子梅竹艳不收,这篮子新鲜鳜鱼自个儿分吃了又可惜,若能换些银两自然是好的。   “姑娘既知是鳜鱼,那该知价钱……”灵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顿了顿又才道。   “市集鳜鱼珍稀,寻常的一斤也得一百五十来个铜板,遇到云湖刚捕上的鲜活鳜鱼,喊到两百铜板一斤也不在少数。”她从桃木篱笆上随手掰了一根细枯木,边说着边拨弄着手下的鳜鱼。一斤一百五十,这篮子鳜鱼少说也有三四十斤,这么算下来,怕是得有个五六两银子。只是灵娘这鱼多来有些来路不明的意思,否则,她怎会直接扛着一筐子鲜鱼到人家门口来了。若是换了钱,以她的身手,攒下一两黄金也用不了多久。想必是来路不正,这鱼也不能见光的。她转而笑笑,接着又道,“文姑娘卖与我,一斤一百个铜板该是不亏才对。”   崖儒在旁侧听得吃惊,这白桃花前边说最多能两百铜板一斤的,后面又说一百个铜板都不亏。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灵娘现下也是一怔,她虽想卖些鳜鱼,但眼前丫头麻布粗衣,也没料她能拿出多少银子出来。哪想对方竟然三言两语分析得头头是道,就连价位也掐的准确。   “啧啧,白姑娘,文姑娘的鳜鱼是专程送与在下的,你要买鱼也得经过在下允许不是吗?”梅竹艳不知何时从桃竹林子里过来,青衫黑发,身姿清薄,唯嘴角一抹浅笑,细腻儒雅。   “师傅您回来了。”崖儒见自家师傅回来了,眉头终于舒浅了。只是,下一瞬又醒悟过来。师傅这话的意思是要收下那篮子的鳜鱼吗?   灵娘也愣在原处,她带着一篮子鳜鱼求药本也只是试试运气。前几回连这梅先生的脸都没瞧见,这次竟开口就收下了。   “崖儒,引两位姑娘先到屋里坐下吧。”梅竹艳步子很快,没等众人下文就只身进到屋里去了。   想着梅竹艳不收,她借机可以提两条回去尝鲜的。前身鳜鱼也不是罕见,只不过人工养殖居多,野生少见。哪晓得这梅先生倒是时机凑巧,突而就闯回来了。   她闷声随崖儒进了茅屋。周遭是竹子桃木家什,避风卷帘也是取的素雅紫竹。精细雕刻花鸟,玲珑打磨,有致铺陈窗际,簪上时节下的鲜花艳草,别是一番情致。此刻屋里熏的是荼芜香,沉寂悠然,清静迷人。屋里原木味也被消噬得干净。   她不是一回进这梅先生的屋子了,但这活脱脱的柔雅韵味还是让她不觉舒坦。   灵娘应是第一回进来,四处张望打量,眉眼多是新奇。   很快崖儒便奉了茶进来,只不过一眼认出那只清透玲珑的青瓷碗,她马上婉转谢绝了。灵娘本想接着,但见她未接灵娘也就推脱了。崖儒收回青瓷茶碗讪讪一笑,正欲开口,梅竹艳便从里屋施施然踱出来。   梅竹艳先前着的一身青衫,现下换了一袭绿墨长袍。袖口下摆宽长,由下而上一朵青线芍药逐见繁复。腰际青蓝绶带缀着清透翡珠,又悬了一根红绳碧玉。原本梅竹艳便是清瘦病态,霜姿傲雪,如今这副打扮更显得风流倜傥。   “我是来还钱的。”她被对方晃的心不在焉,稍有焦躁一把掏出银两表明来意。   “白姑娘的事我们稍后再谈,梅某现在还有客人在呢。”梅竹艳接过崖儒呈上的白玉茶杯,轻笑如水。   话题突而到了自个儿身上,灵娘本能有些吃惊。心里虽纳闷眼前姑娘与这梅先生竟交情不浅,却来不及多想赶紧接过话道,“灵娘恳求梅先生救救家父。”   “令尊之事梅某略有耳闻,梅某今日既收了姑娘鳜鱼,那姑娘所求之事梅某必定全力以赴。”梅竹艳手里的白玉茶杯一起一落,氤氲热气腾出清新茶香,素雅明澈。   “多谢梅先生。”灵娘身子一怔,明显愣住了。   她也不免被梅竹艳突来的善心愣了半晌,当初她因为雪色之事求药哪有这般顺畅。以至于事到如今她还有大笔银子没还干净的。   “姑娘还有何事?”见灵娘还未有离开的意思,崖儒上前敛眉询问,生恐惹了自家师傅不高兴。   “并无何事,那灵娘告辞了。”灵娘尴尬起了身,满脸通红退了出去。   梅竹艳神色淡淡,苍白手指握着手里白玉茶杯,一起一落。   “现下干净了,姑娘请说吧。”梅竹艳终于放下宝贝茶杯,抬起星眸,灼如萤火。   ……   梅竹艳的待人之道让她寒噤。这逐客令下得未免太唐突了些,虽说应了别人所求,但瞧灵娘出门的模样。其中冷暖,自知罢了。   她不由得坐得笔直。她是来还钱的,又不是不还。   “当日欠先生八两银子九百四十个铜板,今日我带了九百四十个铜板过来。”她拿起包裹,一大堆零碎的铜板便哗啦铺到桃木桌子上。   梅竹艳悠悠起身,上前认真摆弄了两回。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就是侍奉已久的崖儒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下的八两银子我一定尽快送过来。”想是梅竹艳觉得还的太慢,她也跟着起身信誓旦旦道。   这梅竹艳日进斗金,怎就稀罕她这几个银子了。再说她又没说不还,为何这梅先生总是瞧她跟瞧贼似的。   “梅某岂不是还要再等上大半年姑娘才还得清,只是年下梅某须得离开莲安城,这可如何是好?”梅竹艳踱到紫竹帘子前,饶有兴致拨弄着桃木架子上摆设的镂空香薰炉子。   每回见面、不见面,寻找机会,这梅先生三句有两句都是讨债。   “我定在梅先生离开莲安城前还完银两,先生安心便是。”   百无聊赖般拨弄了半天香薰炉,梅竹艳任是半句未出。崖儒更是不敢多言。缭缭荼芜香绕了满屋子,细腻、绵长。   “先生要我怎么做?”诡异的静谧让她不由得对梅竹艳亮了白旗。这梅先生,一副霜姿病态模样,偏偏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   “姑娘这是什么话。”梅竹艳立在紫竹帘前,日光透过胭脂色的芍药簪花遗漏在他绿墨衣襟之上。他逆光轻笑,齿贝如雪。   再出梅宅时,她多了个身份。梅竹艳梅先生的学徒。咳咳,换而言之,仆从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日更一万,奈何手残T_T ☆、喝汤      再出梅宅时,她多了个身份。梅竹艳梅先生的学徒。咳咳,换而言之,仆从而已。   此外,梅先生慈悲心善,与了她三条鳜鱼说是拜师礼。她嘴角抽搐,却也不敢怠慢便虔诚从崖儒手里接了鳜鱼   郁郁提着三条鳜鱼回到美人舍,众人都吃了一惊。她婉转绕了过去,大家也没多问。   傍晚收工,眼见天色暗沉雪色还未回来。恐小翠枝回去晚了张爷担心,她用棕榈叶子拴了一条鳜鱼给她,遂让小翠枝先走了。   李老板从柜台里摸出半根粗烛,取了火石点上。搁在屋子中央半悬的烛台上,淡淡弱弱,却也能映出几个影子。   她反正闲着,趁着外头还有些亮光。又挑了条鳜鱼处理干净,在院子里浇洗。   “甄叔,我把鱼处理干净,等会得空,您撒些粗盐稍作腌制,简单搁进瓮罐煨上半个时辰,准能炖出一锅子鲜汤来。”她翻洗着鱼鳃,回头向着整理账目的李老板道。   “呵呵,晓得了。鳜鱼稀贵,早就说让你提回去孝敬你阿爹。你偏偏还得给我留一条,还真是折煞我这个闲人了。你快快放罢,我来弄就是。”李老板笑呵呵小跑过来,儿女一走,余他一人留一间酒舍。往日萧条寂寥惯了,这番热闹起来倒让他还带几分不自在的。   “我也是举手之劳,再说我这不是还有一条,家里不过我、阿爹与雪色三人,一锅子汤足矣。”她笑笑将干净的鳜鱼递给李老板,又刷洗起手边的瓮罐来。   “好好,少年郎俊俏懂事,丫头更胜一筹。白秀才当真是享福呐!”李老板将鳜鱼拿到厨房两下剁成段,搁在瓷碗里撒盐腌着。手里虽还忙活,但嘴里也不忘满口夸赞的。   “啊,甄叔,雪色回来了。我们也回了。”远远见到少年身影,她不做多想。提上小竹篾篮子便匆匆与李老板道了别。   李老板闻声出来,见到桌上立着个洗得锃亮的瓮罐子。而人影早就跳到屋外暮黒去了。他抱着瓮罐笑笑,接着回厨房敲敲打打去了。   “你怎么才回来?他们找你干嘛去了?!”   一眼见到他她却莫名有些毛燥。少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半边脸沉在暮黒里,任人瞧不出喜怒来。   雪色随杜如忌走是上午,如今天色已黑。竟一走便是大半日。若说没半点担心那是不可能,杜家向来奸恶,青天白日逮个人寻事之事并不少见。再说雪色被带走缘由他们一无所知,若真有何好歹,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白白去了一日,你难道连话都不会说了?”   少年一声不吭,默默跟在她身后。反倒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半天没个回应的。她难得真来了怒意,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   暮色渐深,西边霞彩日淡,丝丝凉风带着橙华。少年乖顺跟着停了脚步,抬起白皙如月的面庞略带困惑瞧向她。   她说了这么多,这丫的压根就没听。   再看,对方面如清月,神色淡淡,倒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般。她欲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这少年应是她上辈子亏欠了的。   “并没有什么事,与杜县令谈完便回了。”就在她腹诽对方时,雪色惯常清越的调子倒轻松吐了出来。   没事?!没事能去大半天的?   “杜衡远没为难你?”让她相信杜衡远没事却让杜如忌上门带人?简直是当她傻了。杜衡远不是善类她也不是第一回知道。   “无缘无故,何来为难?”雪色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遂自上前走了。   等两人回到茅屋,天色竟已完全黑陷下去了。茫茫黑暮,若非巧遇月中十五,哪里见得到一丝光明。   皎白月色如雪,凉夜冷寂。   她点了盏油灯,滋滋燃得愈烈。手边粗陋陶瓷罐子正架在火炉上,她不敢生得太旺。褐黑的青烟晃得她两眼生疼,她别脸用抹布捏起陶罐子。   罐子里的鳜鱼汤咕噜翻滚,浓稠汤汁鼓起细末的佐料。鳜鱼鲜香十足,昏黄油灯光晕里乳白香汤缭散着雾白热气。   四月天气虽还不大热,但鳜鱼类鲜活食材却也不禁放的。一回来,她顾不得夜黑便开始捣腾这条来之不易的鳜鱼。   又估摸等了一盏茶的时候,雪白鳜鱼汤总算是熬成了。她收拾了三副碗筷,便往外喊了一声。   “阿爹,汤煮好了。”   紧跟着几个悉碎脚步声,秀才爹与雪色便从外屋摸黑进了灶屋。灶屋原本就小,现下墙边生着火炉,三人围着炉子坐下已然有些抽不开身了。   “呵,到底是稀贵之物,这熬制的鳜鱼汤鲜而不艳,果真是绝了。”秀才爹咂巴着碗里的鳜鱼汤,其中鲜美让其回味无穷。   “这个时节鳜鱼肉质最鲜,煮汤正是适宜。阿爹若是觉得合口多吃几碗便是,如今天气渐热,这鱼汤也放不得久。”她笑笑,幸得前身在厨房呆的时候不少,若真是打小娇生惯养,这一穷二白的农村苦日子哪能过活的。   枯柴前手扔进火炉,下一瞬就被燃得通红。暖热气息重重扑过来,夜深冷凉便显得浅了。   咕噜咕噜。   汤沸腾厉害。   ……   “张爷桃花酒酿的好,咱们又卖得实惠,来打酒的也日渐多了。明日怕得更忙才是,屋里我与雪色就帮不到什么忙了。”火炉里干柴燃得旺,半面土墙都照的极是亮堂的。她边同秀才爹说着,走到灶台前灭了那盏黑乎的煤油灯。   “这倒不是事,你同雪色尽管在莲安城帮衬。现下还不是农忙的时候,我一个人还应付得过来。”秀才爹夹了筷子绵嫩鱼肉,鲜美鱼肉汁满口盈香。   秀才爹这些时日也并未闲着,除了到河里逮些鱼虾,门口三亩毛桃也打理得极为用心。得空了,便到君山山脚的小菜畦除草捉虫,回去给那窝毛绒小黄鸡加餐。   闺女不在,秀才爹摊饼子做面条的手艺还是粗略学了大概。虽不见得好吃,但着实也能自个儿保证温饱的。   “明日我不想去酒舍。”少年低垂着眸子,玉白手指间盛的半碗鱼汤冒着腾腾热气。   空气突而冷凝。   她愣愣放下瓷碗,一口热汤烫得她眼冒金星。闷闷一口咽下,她抹着憋出的泪花转头看向少年。不想去?说不去就不去?平日少年虽也骄矜但至少听话,今日怎就矫情了。   “为什么?”少年从杜衡远处回来就多少有些不对劲。她明面问不出所以然,但直觉还是有的。   “我吃饱了。”少年不答兀然起身,放下余了半碗的鱼汤,默默越过秀才爹便摸黑出去了。   “你……”又是这副骄矜样子,她气绝噔的一声摔碗欲跟上去。   “好了桃花,小子估摸也是累着了,你别难为他,歇一日便歇一日,明日阿爹随你去酒舍帮忙。留他看家吧。”秀才爹难得好心肠及时拉住她。   孰知秀才爹成日留在屋里,老早就想到莲安城转悠了。雪色不想去可谓正合他意啊。   翌日。   暮春时节雨,苍翠叶脉胭脂红花,万物倦在朦胧烟雨里。   她百无聊赖趴在窗侧桌子上看着从黛色飞檐上淌下的青色雨珠帘子,湿漉漉的春生茸草耷拉在雨色里,街上行人寥寥。   昨日还是艳阳天,今早刚到美人舍哪知就淅沥不停了。雨日人们大都懒散,喝酒吃茶的都是少见。   秀才爹倒是闲得自在,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方棋盘,兴致勃勃同李老板对起奕来。   旁边卖蜜銭的大娘很喜欢机灵古怪的小翠枝,这一下起雨来无聊,就找李老板使了小翠枝过去唠嗑。   她在柜台前抹了半日椅子桌子,最后索性也泡了一杯清茶坐到窗户边发呆去了。   ……   驾驾驾——   一阵凌乱马蹄声过,悄寂街道瞬间被马蹄溅起的水花打破宁静。   黑马铁蹄溅落浑黄泥泞,四溅水花旋起一圈圈水波。雨声马声人声交织,纷乱急促惊起午酣的百姓。   这行青衣男子策马扬鞭,周身笼在雨幕里浑然不觉。随后跟上两架马车,马车遍身覆紫,由青黛雨幕朦胧而来。   这马车?她望着由远及近的车架,愈清晰愈觉得眼熟。这分明就是那日在莲安城街上遇到的那个狂妄自大的公子哥的马车。这边是城东,出城门便是往皇城的方向,这狂妄公子怕是要回去了。   她抬手喝了一口清茶,嘴角不觉勾了个笑意。这样恶人还是快快走的好。   只是现在的白桃花还不知晓,另一车架上有一人就此远去。   暮春时节雨,清凌无色。缠绵、悠长。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今天能有望破万(^_^)~~ 喜欢可以收藏哦*^_^* ☆、盗花   眼前的一大捧扶桑花开得极艳,玫红妖娆,红灿如火。扶桑花瓣微卷,有蕊一条,长於花叶,宛是焰生。只是好好的花束,硬生生被人掐了半截枝茎。此时突兀搁在一个竹篮子里,青竹艳花,瞧一眼煞是好看。   “我说桃花呀,你可盯着这花瞧了好久了。”秀才爹在院子里给小鸡仔撒完碎谷子探身往屋里摇头道,一大早的,闺女说是去一趟梅宅。哪晓得不多时便捧了一捧灿艳扶桑花回来,一声不吭,躲在屋里头痴痴望了好半天,   她懒得搭理秀才爹,心烦意乱将一篮子扶桑花搁到房屋角落里。左右寻隐秘处,却始终觉得不妥。   今早去找梅竹艳是真。至从成了梅竹艳的名誉学徒,她隔三差五便得去拜访这位师傅。而说今早要她去梅宅的也是这个梅先生。   到了梅竹艳的茅草屋,照例先被崖儒使唤无前屋后打扫了一遍屋子。接着梅先生有令,到莲安南郊采一丛扶桑花,说是为做药引。   不过是一丛花,她也没做多想。提着竹篮子就往南郊去了。   莲安南郊偏僻,草林丛生,她平日也不曾去过。只是听崖儒提过,莲安南郊是赵氏辖域,杜衡远也敬他赵春江几分薄面,对南郊成片沃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氏世代行医,祖上三代都不涉朝局之事,隐居莲安,行医济世。积了几代的善行恩德,这赵氏在百姓心里威望极高,这也是杜衡远惧于赵春江的重要原因。   出了城南门又行了一盏茶的时候,她先是嗅到一股子浓重花粉气息,接着就瞧到一片红。先前是那片荒草林子隔开了视线,她沿路拐弯直走,这一大片扶桑花田悄然入目。她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花朵,红艳艳,迎着风,竟如焰火。   定了睛,她想起梅竹艳交代事宜。说是让她在花田最东,取扶桑十五株。   花田偌大,一片片用桃木篱笆隔开。除却这片盛开正艳的扶桑花,再往前是粉白芍药。想必这便是赵家种药的地方,只是不知这赵家人种了这大片药田,怎不留个人守着?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在她刚摘满十五株的时候,从花田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呵。接着就见到三两人扛着锄头从茂密花丛里冲出来。这是季棉云头一遭到赵家帮工,只听到赵家药田管事的申婶子啊呀一声,埋头除草的几个兄弟立马就起身往外头跑去。   申氏跛着脚追过去时,哪里还见得到半个身影。回头再去看那片扶桑花丛,心里竟凉了大半。若是别的倒好,这被小贼采走的,偏偏是公子精心培育的品种。   “作孽啊!作孽啊!”申氏瘫坐到地上,手里拿着半截掐断的扶桑花茎。她给赵家管理药田四有五年,从没出过差错的,几日倒生出这么大个漏子,这可如何是好?   且说今日,还当真是个意外,怪不得申氏。   莲安南郊,赵氏药田。这是整个莲安人尽皆知之事,寻常人哪有这个胆子敢动赵家药田的,哪怕是花花草草,若是出自赵氏药田,也定不是寻常之物。也正是如此,申氏虽谓尽心打理药田,却实则花不了多少心思。寻常只需好生应老爷公子要求,除草施肥,也并不用刻意小心的。   哪晓得,偏偏就有白桃花这个胆大小贼。一溜手,摘的都是赵公子心爱之物。   当然,某人同为受害者。   等到她气喘吁吁逃离赵家人视线后,她望着满篮子的扶桑花哭笑不得。梅竹艳果真一日不坑她就不得罢休!   胡乱扯了几把青翠叶子遮盖在花束上,她一路没敢停,与美人舍招呼也没打。径直回家里去了。   ……   她还在屋里寻思藏花的地方,屋外就传来一阵闹哄哄的。   多亏了梅先生,今日怕得让她背上“采花大盗”的名头,任乡邻笑掉大牙了。   “礼郎,就是这丫头,我亲眼瞧到她鬼鬼祟祟提了满篮子的扶桑花。”秦晚挑眉伸着纤纤玉手指向她。   李寡妇为了攀赵家这门亲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勾结到了。倒头来,这没由来的还真让她攀上了些意思。那赵家二姨娘,隔三差五就喊李氏上门喝茶,竟也不知何意。再说赵温礼素是温儒,心中再是明白李氏用意,但嘴上仍然谈吐有礼,不失风范。   这日他与秦晚在牧姨娘的撮合下正在城南茶居喝茶,才下两口,就从外头闯进一个婆子,慌慌张张。他不动声色细细一问,竟说他精心培育的新品种,复色扶桑,竟被一小贼给偷了去。   他勃然大怒,周遭人都不敢出声。赵温礼平日都是谦谦君子模样,现在生这么大气,四下噤若寒蝉。   ……   好容易寻到小贼,赵温礼强行克制的怒意还是蹿上来。   “可是你盗了我的扶桑花?”赵温礼面色愠怒,文质彬彬的面孔瞬间冷凝。   秀才爹不明所以,两头愣愣望了几眼,才大致捋清思绪。难不成闺女方才那捧扶桑花竟是偷的?   “桃花呀,你怎可做出如此之事。咱家虽不富贵,但也得有骨气。”秀才爹声音不大,但一词一句也难得严肃。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他对桃花别的教导不多,但理学大义他也面面俱到,怎也料不到自家闺女会做这般糊涂之事。   “阿爹,等会我再同你解释。”   她瞥了一眼秦晚嘴角的讥笑,有一种莫口难辨的意味。   “赵公子,我确实采了您几朵扶桑花。”其实,若她知道这回承认摘了赵温礼扶桑花会让此人埋怨良久,她想必怎么也不会这么快承认。   果然,众人闻言皆是震惊。赵温礼一双儒雅黑眸更是能渗出火焰来,紧抿薄唇,一副恼怒万分的模样。   她说完就后悔了。她是没料到为何赵温礼一个行医济世的大家公子,竟为了几朵扶桑花从莲安城追到这里,未免也太过小气了。   不过几朵扶桑花?   白桃花不晓得,这几朵扶桑花竟是大有来头。赵家行医,就属二公子赵温礼最有天分。平日不是窝在书房钻研古籍,便是向赵春江请求疑难杂症破解之法。   年上,家住皇都的姐夫宥氏回家拜年,特送了他几株稀贵的扶桑花。说是有幸从外域得的几朵。赵温礼一见便大为喜欢,从此几月日夜好生照料。等过完冬,五十株花秧竟也只活了一半,故而赵公子认为极为珍贵。   入了春,赵温礼便嘱人将花秧移植到了自家花田。但赵公子还是恐人起了歹念,于是便命人种在花田最东处,日夜命人看管。   这刚近了花期,赵温礼每天都要去药田瞧上几眼。今日若非姨娘嘱托同秦晚见面之事,他也在药田里守着。   哪晓得,竟遇到这样之事。那偷花之人明显是有目的而为之。   “在哪里?”赵温礼竭力克制怒气,良久才吐了一句。   她知道闯了大祸,赶紧进屋将篮子提出来。   赵温礼看着一篮子妖艳的复色扶桑花,紧握着拳头心里似能滴出血来。赵公子身后跟着的仆从都知缘由,没人敢出半句的。   见到她神色慌乱,秦晚暗自勾笑。前几回这丑丫头处处嘴硬,想来也有今日,简直大快人心。   方才见赵温礼听到什么消息甩手就走她脸色都绿了,再问赵家仆从缘由,竟说是有小贼盗了赵公子的扶桑花。她鼻子里甩出一个轻哼,就见到了神色异常的白桃花。   模样还是这般丑俗,她轻挑秀眉,本想上前戏弄几句。哪知那丫头神色异常,压根儿就没瞧到她。只是她仔细去看,丑丫头手里那个盖着绿叶子的竹篮隐约露着一抹红色。再看,那丫头不正是从城南过来的吗?城南荒芜,这丫头到那边去做什么?想着,她反而勾了嘴角,窈窕着身子又转身往茶舍去了。   “为何盗我药田?”对着那篮子扶桑花望了好久,赵温礼才好生将篮子放下。回看她时,一字一顿,眸色生霜。   “赵公子不要误会,我是受人之托。这扶桑花并非我要用,而是要做药引,我这才斗胆摘了几株。我以为先生同公子说过此事,并未料到会遭公子误解。”该死的梅竹艳,什么差事不好,偏偏让她做这些盗花摘草之事。哪也就怪不得她借他的名声挡一挡了。   “你是受人指使?”赵温礼眯着眼眸,想来一个农女盗花也并无所用。难到还真有人觊觎他的复色扶桑?   “正是,梅先生让我摘扶桑花。他道,花田最东,取扶桑十五株。”师傅啊,对不住了。你不仁我不义,还是划算的。   “哪个梅先生?”赵温礼只觉得额角一惊,伸出细长手指揉揉眉间。难道是他?   “在下,梅竹艳。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上回说起的赠花之事?”就在众人猜想谁人如此大胆之时,梅竹艳一袭青裳,眉眼含笑,盛着春光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加收藏哦(^_^) ☆、故人   见到梅竹艳面孔之时,赵温礼发誓他的脸一定扭曲发黑。   若说别人,他还需细细盘问。但要是梅竹艳梅先生,他自个儿认栽,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公子就这么走了?余下一众赵家仆从不知所措。申婶子跟赵温礼最久,大也能猜出赵温礼的心思,也只得赶紧吩咐众人散了。   秦晚见一大众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走了。现下脸色极是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怏怏走了。   “咿呀,晒了这么多山菌呢,瞧着不错,中午就吃这个好了。”梅竹艳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先是对门口晾晒在簸箕里的野山菌一番品头论足,而后又是自来熟踱进屋里。   盗花之事告一段落,她心里被耍的感觉却总归不是滋味儿。   奈何梅竹艳神色泰然,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阿爹?”她满腹不悦,实在不愿搭理梅竹艳。也就这时,她才发觉秀才爹何时神情恍惚,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就是你一直所说的梅先生?”秀才爹回过神来,目光探了一眼屋里,声音竟带着干涩。   “是啊,怎么了?”秀才爹的反应太是奇怪,惊愕?悲伤?忧心?……总归竟有见到故人的百感交集味道。   梅竹艳与秀才爹是故人?心思只是一闪,却也觉得不可能。若是有个日进斗金的故人,他们怎会落魄至此。要晓得,她这身体若不是无钱医治一命呜呼也不会让她侵占。   “快晌午了,有客人还是快去做饭吧。”秀才爹僵硬转身在簸箕里抓了大把的干山菌,近乎颤颤巍巍进了屋。   她哦了一声,只觉得有些奇怪。她本不想乖顺做饭,但秀才爹执拗,她最终只得跟着进了灶屋。   梅竹艳始终神色如初,无所事事在外堂里四处观望,没人晓得此人现在在想什么。   这段时日,君山的菜畦,门口篱笆侧的菜园都被秀才爹打理得极好,时令蔬菜皆长得茂盛苍翠。故人也罢,竟不知这梅竹艳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秀才爹各样掐了满满一篓子,哪里是一餐的分量,吃两天的都足了。   虽在外头做了几日买卖,但屋里头到底三两日也富足不来。除却园子里土生土长的,其他再也拿不出多的来。   梅竹艳就是个十足的榨取劳动人民剩余价值的资本家,让她的本意当然是给口吃的就不错了。偏偏秀才爹还从屋里掏出了积攒的鱼虾干子,她彻底傻眼了。   这些熏鱼干子平日他们都鲜少吃几根的,这回秀才爹倒显得大方了,一溜抓了大把泡到碗里。还嘱咐用些许辣椒炒一炒,他爱吃辣。   爱吃辣?这回轮到她目瞪口呆了。她与梅竹艳认识有了几日,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这秀才爹与他到底什么关系,竟连此人习性都一清二楚的。   秀才爹怕是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眸子一沉,不等她问就转身出去了。   在灶台前捣腾良久,竟做了大桌子的农家菜。虽大都是苍翠欲滴的时令蔬菜,但这满当当一桌子也可看出诚心来。   “嗯嗯,倒是不错。”吃了两口,梅竹艳放下竹箸慢条斯理道。   “都是些粗茶淡饭,梅先生爱吃便多吃口。”闻言,秀才爹眸里亮出一丝神采,话语间带些急促。   “阿爹过年不过如此,今日倒叫粗茶淡饭了。”她嚼了一口青菜帮子,语气不悦表露明白。   “看来白姑娘还在埋怨在下,既然如此,梅某在此给姑娘认个错,还望姑娘见谅。”梅竹艳也不怒,笑吟吟拱拱手,说是赔礼但任她听来总觉得这梅先生语调轻佻。   她扒着碗里的米饭也不答话,反倒是身旁的秀才爹急了。   “桃花,先生同你说话,怎这般无礼。”秀才爹私下踢了踢她的椅子,低声示意。   这秀才爹今日是怎的了,他梅竹艳就是故人也是个外人,而且这梅先生戏弄他闺女是明摆着的事实。秀才爹不帮她也就算了,竟还帮着梅竹艳这么个外人对付他闺女。这秀才爹是不是糊涂了?   “桃花不敢,师傅在上。”她满腹憋屈,却只能暗中腹诽。   梅竹艳显然不在意父女俩的各种反应,直到瞧见她低眉顺眼道错模样,这才摆摆手勾了个清浅淡笑。   “罢了。扶桑花之事看我一张薄面,那赵家公子也不会寻你的麻烦。”良久,梅竹艳放下竹箸,竟轻声叹道。   她本能一愣。   “今日我此番前来除了来取扶桑花还另有其事。”梅竹艳抬眸看向从头至尾战战兢兢的秀才爹。   “先生请讲。”秀才爹似乎没料到梅竹艳突然与他说话,慌张且生硬的将手里的破瓷碗砰地一声搁在木桌上,满脸恭谨做了个请的手势。   “隔日在下需出城几日,莲安城外的草堂无人照管,想请……”梅竹艳欲言又止,只是说了两句却有半句眼神在她的身上。   “丫头在家无事,先生若愿意,让桃花带几日干粮去为先生看几日草堂可好?”秀才爹几乎风一样的接过梅竹艳半句没吐完的话,满嘴哈哈还边向她使眼色。   “哦?”梅竹艳浅笑晏晏,一副十分闲雅的模样瞧着她。   “全凭师傅安排。”她挤了个笑意,心底把秀才爹腹诽了千百遍。   五月时节,正是农忙的时候。这两月她与秀才爹日日悉心打理三亩桃花,最近长势极好。些些个青翠碧绿的小毛桃如今也开始见红,从开始的纽扣大到如今拳头大小,模样竟比寻常农家的桃子还要惹喜。她不敢松懈,每日从美人舍下了工还要在桃树林子里转悠两圈。   在秀才爹的忙活下,后山的菜畦也有了六七陇。皆是一些寻常的时令蔬菜,这绿油油的张起来了,眼里瞧着欢喜,但除草施肥捉虫却样样不能少了。   ……   这般仔细合算下来,一天天的哪还有半分闲头,偏偏这梅先生还得榨取她的剩余价值。   送走梅先生这位上上宾竟已是日暮。   她拢了拢身上麻布薄衫,顺路在桃林里瞧了几眼。接着淡红的霞光,或青或粉的桃子悠闲的在绿叶子底下荡秋千,她瞧着,心里也顿觉舒畅不少。   拉上篱笆门,张罗着把小鸡仔赶到偏角的笼子里。只是小鸡仔正是调皮活泼的时候,一只只扇着翅膀四处飞散,她拿着柳条佯装凶悍驱赶了好久,直到满头大汗才算将鸡仔全送进鸡窝里。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院子里仔细洗净了手,这才往屋里去。   屋里这时早就黑透了,她叫了声阿爹却不见应声只得摸进灶屋点了盏煤油灯。午时的饭菜根本不吃几口,想着天气还不算热的,拣了好存放的封了起来又把不能隔夜的青菜挑了出来,生了火温热。又将没吃完的饭热了两碗,见着够两人的吃食了她又才拣了煤油灯,摸索着往外屋里去。   “阿爹?”她探头往秀才爹的房里瞧了一眼,没见人。心里刚有些疑虑,就见外面应了一声。   她拨了拨油捻子,松了口气放了麻布帘子往外头去。   “桃花呀,陪我坐一会儿。”秀才爹坐在门口的石板上,半身笼罩在魅黑里,不声不响的竟也生出了几许忧郁来。   “阿爹坐在这里干嘛,锅里温着饭呢。”她用手捧着烛光,险让风灭了。   “就几句话。”秀才爹叹道。   她拗不过,只得灭了煤油灯坐过去。   “初识桃花娘,也是你这般大的年纪。”秀才爹见她坐了过来,隐约松了口气。沉默半许,徐徐才说,“年少无知,偷了桃花娘一方巾帕。”   噗嗤——忍不住笑出声来。穿越的这几月里,她大概知晓这具身体主人的母亲难产而死。故此,她遗存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她母亲的记忆。秀才爹平日也避不谈及桃花娘之事,自然她所了解的少之又少。只是她没料到看上去古板迂腐的秀才爹竟还有这么一段风月韵事。   “桃花莫笑,阿爹隔日可是摘了十簇桃花才得以赔礼谢罪的。”秀才爹闻见闺女毫不客气的大笑,平日慢条斯理的语气竟也变得急促起来。一口说完,自己竟也愣了。   要知当日,阿和就是如此掩鼻轻笑,让他至今难忘。   “阿爹自个儿做事莽撞,倒还嫌了我了。”秀才爹追媳妇倒还真是一把好手,虽说鲁莽冲动,但粉面桃花自然也博得了美人欢心吧。   嗯……还真是浪漫呢。她双手环膝,嘴角不禁勾了弧度。当年的秀才爹与阿娘,也应该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竟只剩下回忆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  忙完考试,俺们终于也要复活大干一场啦~~~加油加油~~ ☆、税钱   翌日赶早。天色还是蒙亮。   桃花没敢多睡,尽早的起了床从灶屋篓子里包了两个窝头便出门去了。   清晨雾色微浓,满村子的桃树蓊郁可人,偶尔还能见着几声犬吠。红彤彤的日头也逐渐的从清灵的碧空探出了影子。   她边嚼着干硬的窝头脚下的步子时刻不敢耽误,时下虽说还未到正忙的时候,可那梅先生昨日又为自己揽了件差事。尽管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却也得占些时候。   很快,趁着早市开市她也赶到了莲安城。   远远地,小翠枝就迎上来,神色慌张。   “阿姐你可算来了,出大事了。”小翠枝一路小跑,拉着她便往美人舍处去。   来莲安城这些日子,她平日没少听有关杜大少的劣迹行事。先前雪色之事也是与此人有关,故而这回只单单是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便是一沉,更是快了脚下的步子。   这厢。杜大少那日在集市受了王明修的气,本想找机会找个人出气的,偏偏老爷子那阵子他的事儿咬得紧。这回好不容易送走了那皇都的人,老爷子才松了口气。   这不?才得了空子,这杜大少就拣颜色鲜艳的缎子袍子挂到了身上。领了一个随行小厮,径直就晃到了美人舍来。   “哟,可算让少爷我等到了,还真真是个丽人!”杜大少一眼瞥见桃花进屋,漫不经心哼了哼声。   “桃花不知杜大少光顾有失远迎才对。不过杜大少竟有空屈尊于此,也不怕鄙店茶水粗淡,招待不周?”一进门,桃花便见到杜大少翘着二郎腿儿好不悠哉的端着茶碗喝着茶。甄叔战战兢兢的立在一边,一见她便使眼色让她小心。   杜大少满眼不屑,手里的茶碗噔地一声甩在桌上遂自起了身,才道:“本少爷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整个莲安城都是少爷我的,更何况是这么间破酒舍!”   “杜大少何以这么说,小小酒舍,杜大少愿意来,咱们能不欢迎吗?”桃花面上赔笑心里冷哼,这杜如忌还真是狗仗人势,偏偏她知道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主。   那杜如忌向来就爱旁人阿谀奉承,桃花这样一说,他也自然懒得纠缠。一抬手,使唤了小厮掌着扇子竟又回椅子上坐下了。   “丑丫头,本少爷向来大度,过往之事也不再同你计较。只是今日少爷我倒有一事须找你问个明白的。”杜如忌晃了两圈二郎腿儿,眯眼抿了口茶。   其实杜如忌说到此处,白桃花也猜出了个大概。大抵应还是上回集市之事,不是王明修怕就是那林家小娘子了。   “杜大少请讲。”   “上回碎了本少爷玉佩的小子你可识得?”   “自然识得,我与那王明修本是同村。”   “哦?那你可晓得那小子何以这般猖狂,还是有啥当官的亲戚?”至从上回他在楼色栽了跟头,王明修这人算是被他记上了。他先前也派人打听过,只说是个种田富农的哥儿,并非有什么结实背景。只是几回交锋,这王明修回回猖狂得很,竟比他这个莲安城县令公子都要硬气。这样一来,他虽说有口闷气,还是没敢直接去寻人要命的。   当官的亲戚?白桃花心底一笑,敢情这杜大少实则也只是个孬种。要说堂堂的一县令公子竟怕了那王明修这一地痞流氓!不过,王明修之事别的她不清楚,但王家人那点家底她却是比谁都清楚。   这还要从王明修他爹的爹王仁富说起,据说那王仁富年轻也是在皇都混过的,在皇都的一个王爷府做门人。王仁富能言善辩,深得王爷欢喜,每月得的赏钱竟比得过朝廷五品大员的。原本那王爷也是个闲散王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若那王仁富本本分分,单单耍耍小聪明平日陪王爷消遣,这舒坦日子恐怕还能富足晚年。   偏偏地,王仁富野心极大。那张巧言令色的嘴不仅讨得了王爷的喜好,就连那王爷待字闺中的爱女也被他勾了心思去。   自然,这王仁富不仅门人没得做了,就连那皇都城也再没了他的一席之地。故而,王仁富只得从皇都城灰不溜秋回到莲安老家。而后取了个当地的农女,传宗接代至此今日。   ……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她本无意了解,只是介于她曾与那王家三郎有过一段荒唐的婚约,秀才爹时常唠唠叨叨提及此事,她也就对王家这段家族往事有了了解。   她知道这杜如忌忌惮的怕就是王明修会有什么靠山,知晓杜如忌的心思所在,她也就拣了重点说了一遍。那王明修每回都爱寻她的麻烦,这回也自然怪不得她了。   听罢,杜如忌脸色大好。先前还对那王明修有所忌惮,原来竟单单只是个种田郎。   “哈哈,没想到你一个丑丫头还知晓得挺多!本少爷是识理之人,今日也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么着,阿福,这酒舍以后的税钱就免了吧!”杜如忌心情倍儿爽,一把拿过小厮慢悠悠晃着的折扇,抬手还扔了一块碎银说是茶钱,而后便提脚走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向来闻知这杜大少心思难测、阴晴不定,也没料到竟随口就免了税钱。就连白桃花自个儿也愣了半晌,这一大早的这是走了狗屎运了。这么个难缠的泼皮混球,也有带来好消息的时候。   甄叔大喜过望杜如忌走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跟着出门朝对方走的方向拜了一拜。   “阿姐,听见没?!咱们不用交税钱啦!”小翠枝兴奋地抱着她,整个小脸都是红扑扑的。   “这能省好一笔银子呢!”甄叔这时也跟着进了屋,笑呵呵的自个儿斟了杯茶水说要压压惊。   那边,正在荷塘边同胡油子等人在柳树底下钓鱼的王明修兀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结姻   爷几个好一顿高兴,接下来的活计也格外卖力。加之先前白桃花又与城北的孙家酒楼谈成了一笔为数不小的生意,甄叔每日还得出门送酒,现下免了税钱,平日便也能赚几钱银子了。   前来吃酒的、喝茶闲聊的、再搭上几个小菜,人来人去,虽说地方拥挤了些却更为显得热闹的。   爷三儿伺候客官好吃好喝,忙至正午,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想着也到了午食的时候,桃花赶紧捡空子到后院厨房准备三人的伙食。   都不是轻松挣的银两,加之正午前后又是正忙的时候,平日三人伙食也是极为简单的饭食。桃花麻溜儿的往盆子里倒了面粉,兑了清水,熟练的揉起了面团。前些日子小翠枝说嘴馋先前她在村口摆摊时做的烧饼,一忙也就忘了,昨日忆起这事才特地去集市称了几斤面粉。现下忙,这烧饼做来简单不费工时,嚼起来酥香可口又挨饿,做了当午食极好。   “啊,阿姐你要做烧饼吗?我最爱芝麻烧饼和油酥烧饼。”小翠枝正收拾了一叠碗筷进来,一瞧见她正揉着面,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她手里的面团。   “好好好,这回保管够你吃的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心里笑着。   不多会,她便麻利甜的、咸的、油酥的,各种口味一样包了几个,利索的将饼子摊进炉子里。只消几分钟,浓郁的香味儿便飘了出来。   小翠枝至从瞧到她在做烧饼心思就一直在那团面团上,这会子一闻见香味儿,立马屁颠把甄叔也拉了进来。甄叔早也有些饿意,这回闻见香味心底早就痒痒了。   烧饼起锅,蜜糖馅儿的甜汁儿脆酥、芝麻烧饼香酥可口、酥油烧饼外焦里嫩,不仅小翠枝吃得不亦说乎,甄叔只嚼了一口也赞口不绝。   “阿姐做得烧饼真是越来越精进了!”小翠枝满口塞着酥油烧饼嘴里也没忘了拍马屁。   “老头子我也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饼了!”甄叔一把嚼着烧饼一边也笑赞道。   毕竟摆了这么久的摊子,起初烧饼的味道她拿捏也并不精准,不过熟能生巧,烧饼做多了,这手艺也自然精进了。   “啊!差点忘了!阿姐,秀才老爹让我转告你,今日午时别忘了去趟醉仙楼。”小翠枝猛地坐起来惊叫道。   “秀才爹?”她有些纳闷,今早她还见着了秀才爹,怎不见他说起这档子事。   “阿姐快去快去!还好没忘,否则秀才老爹定会怪罪我的!”小翠枝想起昨日见到秀才老爹,老爹一脸严肃让自己务必转告阿姐。哪晓得刚刚只顾着吃烧饼竟差点忘了这事!   桃花还在疑惑,思前想后忆不起到底是什么事。加之酒舍也不能缺人,本还在踌躇着,那厢,小翠枝已经将她推搡到了门口。   甄叔笑笑,跟着起身忙用荷叶包了一个蜜糖烧饼递给她:“你且去吧,这店里之事我与小翠枝忙得过来。”   醉仙楼。   她抬眼望着眼前这明晃晃的烫金招牌,红楼绿袖,丝竹熏香,不过是隔了一条街的脚程,竟又是个天地。   “哎呀!小娘子可算来了!”   她还在想是否该踏进去的时候,只瞧到一抹俗艳红唇,整个人便被推搡进了醉仙楼。   原来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红唇婆子,被秀才爹唤作花娘。   那红唇婆子嗓门极大,她俩一进门,醉仙楼满堂宾客都移了眼过来。她没由地一阵尴尬,只是那婆子似不解意,连拉带拽地将她扯到二楼。   “那个婆婆……”那婆子一路念叨,她半句都插不进去,好不容易趁那婆子喘口气,她才赶忙接了口。   红唇婆子哪管这些,咽了口水又打断了她的话道,“若非那白秀才与老身有几分交情,老身绝不会接这活计。老身可是十里八乡跑断了腿才为小娘子拾得的姻缘,小娘子且自个儿珍惜才是!”   姻缘?Oh,My God!敢情她老爹上回是在找媒婆给自己相亲!   她马上意识到这点,赶紧住了步子。只是那婆子也不再推搡,甚至还扯了个笑意,等她回过神来。   咯吱——   厢房的门已然开了。   “哎呀!赵公子,真是对不住呀,小娘子羞怯不得,这才迟了一会子。”红唇婆子赔笑迎上屋里之人。   赵温礼?   一开门,桃花猛地愣了半晌。只见对方青衫玉冠,手握青瓷茶碗,姿态优雅。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是这个公子哥儿。不过,如她所料的是那赵温礼见了是她,方才舒了一半的笑意竟又生生憋了回去,甚至抬眼间还多了一抹嫌恶。   “这是怎么回事?”若非开门见着的是赵温礼,她也大致知道了这婆子带她来此地的意图。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那莲安赵家仪表堂堂的公子哥儿怎会看上她白桃花?这般一来,她还真是有些糊涂了。   红唇婆子尴尬笑了一笑,接着才道:“小娘子知足了罢,莲安赵家可是莲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就算是个痴……”婆子说到此处突而住了嘴,目光闪烁看向赵温礼。   桃花有些不解,顺着看过去,就见赵温礼神色极差。   红唇婆子见着说错了话,赶紧清咳两声接着道:“若有幸与赵家结姻,那可是小娘子几世修来的福分。”   眼前这小子瞧上去文质彬彬,又是个有钱的主,而且每回见面都没个好脸色。介于她如今模样条件摆在这儿,怎么瞧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与她结姻的对象。   屋子里一时间静下来,红木窗子开着,不时响过几记马蹄声。   “花娘,人我见到了,她不行。”沉默良久,赵温礼凝眉起身,将一锭银子搁在茶桌上。   那婆子赶紧上前抓起银子塞进袖口,又跟着上前赔笑道:“赵公子,令弟之事老身确实尽了心力,只是……”   “竖儿,我们走。”赵温礼显然懒得理会那婆子,探身往厢房内喊了一句。   直到赵竖摇摇晃晃从里屋走出来,桃花才意识到这屋里还有一人。再听方才那婆子的话,她这才算理清思路。   那婆子做的媒,不是她与赵温礼,而是那赵家痴儿赵竖。   赵春江晚年得子,取名赵竖,今年九岁。原本是个全家宠爱的小公子,哪晓得五岁那年染上寒疾,大病之后竟成了痴儿。   当年赵竖落地之时,闻讯前来有意联姻者数不胜数。如今成了痴儿,日日大过一日,赵老爷子每每为此忧心。   赵春江有些家财,赵竖年岁渐长,这些年也有些前来求亲之人。只是赵春江担心对方是看上了他这点家业,到头来还苦了痴儿,于是决定趁着自个儿年岁尚轻,亲自十里八乡为痴儿挑选中意之人。   不论模样,不论钱财,最好长痴儿几岁能照顾痴儿起居,老实敦厚,可忠心陪伴痴儿一生。    ☆、痴儿   赵温礼因那扶桑花之事早就对白桃花心生怨念,此番他若早知花娘为竖儿寻的人是她定不会跑这一趟。   再说那赵竖,虽为痴儿,模样倒长得十分周正。加之这赵家确实有几个钱财,这痴儿公子也养得十分细心。身上穿着金线绣的花团祥云大褂,内衬玄色暗花缎袍,腰间系着羊脂白玉,衬得小家伙周身唇红齿白,宛然是个不染凡尘的天山童子。   若非先前晓得这赵竖本是个痴儿,她怎么也不能把他想成一个傻子。   现下,面对赵竖这赵温礼倒是难得耐心,面上神色也更为柔和。牵着及自己腰际的痴傻弟弟,脚步刻意轻缓了不少。   “二哥,不走。”   刚走到她面前,赵竖晃了晃白净的手臂紧紧地拽住了身边的赵温礼。   她刚感叹这痴儿可惜,哪晓得这痴儿就直愣愣的仰着头瞧着自个儿,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竖儿这是做什么?”赵温礼也是一愣,清秀的眉头明显一皱,神色本是极不情愿。但顾忌亲弟,到底还是停下来问了一句。   赵竖见二哥也住了步子,十分欢喜直接去揪她的袖口。她还没反应过来,她藏在袖间的那个蜜糖烧饼就被痴儿拿了去。   “我的……干粮。”眼见着中午的口粮就这么到了痴儿手里,她强抢不是不抢也不是,只能是眼巴巴瞅着。   “竖儿,不能吃的不干净东西!”赵温礼反应过来,脸色一沉,伸手便要去夺痴儿手里的烧饼。   痴儿自然不肯听,转身就躲到了窗侧,方才用荷叶包好的烧饼这会子早就被剥开了。赵温礼紧忙赶过去再夺过来一把扔到地上,但赵竖早已咬了一大口吃的津津有味。   原本她没打算管这档子事,先不管她赵温礼看不看得上她做他的弟媳,首先,也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她若是贪赵家那点钱财还不如自个儿挣来用得爽快。这赵公子行事做派实在让她不喜。先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倒也罢了,现在又道什么她做的烧饼不干净。   大老远跑到这醉仙楼她没怎么说话这赵家公子还真把自个儿当哑巴了,不提她这一上午粒米未进还被人抢了口粮扔到地上,要说她也是名正言顺来同他弟弟‘相亲’的,这堂堂赵家公子行事未免太过傲慢了。   “竖儿,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烧饼。”她当下也恼了,向赵温礼扔了一记白眼,便走到赵竖面前,语气引诱。   赵竖巴巴的咽下最后一口烧饼,立马抬头眼珠子晶亮,连连道:“好好好,竖儿要吃烧饼。”   得到痴儿应予,她立马便牵着痴儿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其实赵温礼方才一扔烧饼就有些后悔了,就他以往的性子,这哪是什么还需动怒的大事。定是再遇见了这个丫头,上回扶桑花之事让他至今难以释怀,只觉得得适时出口恶气。如此一想,这竟不像了他平日行事。   那红唇婆子早就愣了半晌,原先本想着这事儿成不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那赵家向来出手大方,这回还能捞不少茶钱,等会子便去街头茶肆坐上一坐,嗑两盘瓜子儿,消磨时候。哪晓得……这小娘子又是闹哪出!   桃花也不管那赵温礼是否跟上了,牵着那痴儿赵竖便径直往美人舍去。反正这莲安赵家这么大的家业,到时候再把这痴儿送回去还怕找不着他赵家的门匾吗?再者,这醉仙楼隔美人舍不过一条街的脚程,她也不怕那赵温礼跟不上。   这边,她领着赵家痴儿进了门。小翠枝同甄叔吓了一大跳,这么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儿,又生的白净漂亮。她赶紧讲了醉仙楼之事,两人在知道这是赵家痴儿后,都觉得十分可惜。   “小哥儿,你爱吃烧饼,我请你吃烧饼。”小翠枝倒是喜爱这小子,也并不嫌弃赵竖是个痴儿。得知他爱吃烧饼,赶忙从屋里拿出两个方还热乎的烧饼。   赵竖得了烧饼,喜滋滋的直往嘴里塞。   小翠枝见状,急忙去旁边给痴儿斟了一杯茶水:“慢点儿,这饼子吃急了不好,恐噎着了。”   那厢,赵温礼支走了红唇婆子,又去柜台前结了账,这才急急忙忙一路寻过来。   赵公子一到门口,甄叔便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将赵温礼请进了屋。末了,又吩咐桃花沏一壶今春上好的花茶。   赵温礼自幼就是谦谦君子做派,方才行事这一路过来早就有了几分懊恼。虽觉得白桃花引走幼弟万万不对,但也是自个儿有错在先。不过赵家公子自诩矜贵,怎么也不能失了颜面。   痴儿赵竖当然不理会这些,小翠枝伺候着一口气吃了两个烧饼,还加一碗清茶。那痴儿还想再要,小翠枝才说烧饼已经没有了,原是那烧饼虽然好吃却也是不能多吃的。   “竖儿,这回可满意了?”其实赵家养儿虽为精细,可也不会娇惯。街边的炊饼、巷口的糖人以及走街串巷的货郎给的糖果,这些个寻常零嘴他赵二公子小时也没少吃的。   赵竖痴痴的砸吧砸吧嘴,老实点了点头。   桃花全程注意着这哥俩,这回赵温礼倒也没露脾气。方才趾高气扬还说那烧饼脏呢,如今又是一副谦谦公子模样,小伙子演技也挺好的。   “竖儿呀,以后还想吃烧饼来姐姐这儿,姐姐免费做给你吃。”见着赵温礼牵着痴儿就要出门,她满意的上前比了个再见的手势道。   赵温礼见状莫名抽搐了一回,附身指了指甄叔与小翠枝柔声道:“竖儿快去同那个老伯与姐姐道谢,我同这个姐姐有话说。”   “好。”赵竖满怀欣喜便往小翠枝处去了。   “方才的确是赵某行事欠妥,姑娘若是有不满之处还请见谅。这事到底与竖儿无关,还请姑娘勿要为难一个孩子。”赵温礼神色严肃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才道。   听罢,她淡然一笑。就说这赵公子怎地就突然温和多许,原来是担心她为难那痴儿。其实想想这赵公子也是多虑了,她何来胆量危害一个贵家公子,即使是个痴儿。   “其实赵公子还是在为上回扶桑花之事恼心吧,论起那扶桑花之事,桃花一直有意向公子赔罪。只是没想公子郁结竟还在我之上。”她坦然笑笑,这赵温礼是个直性子,一举一动她瞧着明白,加之如今是个机会,干脆该说的也都说了。    ☆、道谢   赵温礼闻言,本能眉头一颤,继而道,“姑娘这样说赵某也安了心,竖儿方才拿了姑娘的烧饼,我已经将银两置在桌上了。”   他说罢,微微施礼,这才招呼了赵竖,两人告辞离去。   罢了罢了,这赵温礼虽说傲慢,但到底还是个好哥哥。她如此一想,也懒得再去纠结那些个闹心的琐事了。   桃花酒买的好,甄叔嘴上不说心里跟着眼红,等到店里稍微空闲,就急忙拉着小翠枝琢磨桃花酒的酿制方法。小翠枝哪里懂,平日也只跟着张爷学了一些皮毛。   李家的祖传的美人酒其实也是上等的佳酿,只不过从甄叔的父辈起,这美人舍在杜家的压榨下经营一日不如一日,味道也比不上先前了。   酒买不下去了,李家子孙也就各自散去寻求其他营生,说起来也属无奈。   甄叔有意向张爷问些门道,却又拉不下面子。她抹着桌子,心里明晓甄叔的心思。再者这生意要想做大,日日这样买酒必然成不了大事。这般一想,她就又有了主意。   傍晚赶到梅竹艳的屋舍,她没好气的发现崖儒正蹲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头逗那只老黄鸡。她瞧着气得牙齿痒痒,要知道眼下太阳就要落山,院子里可是铺满了晾晒的草药。这些草药是梅竹艳离开前重点交代过的,万万不可潮了,否则药性也要打折扣。   “你倒是清闲,草药潮了咋办?”她进屋拿了竹簸箕,手下利落收拣竹卷上的草药。   “你不是在拣吗?”崖儒不以为意,捡起手边老黄鸡喝水的青瓷茶碗到井边取水。还不得白桃花接着反驳,他又古怪接着道,“哟,看来还有帮手了。”   初夏的露气来得很快,太阳刚没了暖色,露气带了凉意就来了。她赶紧收拣手下的药草,又急又气,若非是梅竹艳左右交代,她真想顺势一脚把崖儒踹到井里。   只是刚一抬眼,她意识到还真有帮手来了。   “别愣站着了,快来搭把手。”她瞧着忸怩站在篱笆外的灵娘,急忙招呼对方进来。   灵娘先是一愣,却还是搁了手里的竹篮子,三两步进来帮忙收拣药草了。   有了灵娘的帮忙,所幸的是在露气厚湿前都收拣完了。崖儒似乎很想看她惹出什么事端现下一脸不爽,把老黄鸡抱到了偏屋的鸡窝。   “梅先生不在?”收拣完了,灵娘踌躇了半晌轻声问道。   “梅先生去扬城问诊了,过几日便回了。”她燃了蜡烛,才给灵娘递了一杯茶水。   帮着收拾草药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也没见着梅竹艳,灵娘也已推出了个大概。上回多亏了梅竹艳亲自登门为她老爹治病,现下多年的顽疾竟也好了许多。她家虽是渔家没能拿出多少钱财,但多少也想回表下恩情。   “先生嘱咐说让文姑娘留下那栀子干花就罢,这个时节栀子干花珍稀,二两就足一金。”崖儒边说着边径直从灵娘带过来的竹篮子里取出了一下包干花。   “先生知道我要来?”灵娘大惊,又想起先前梅竹艳当初登门时看似无意的那句‘这栀子干花真是难得’,这梅先生真是心思极密之人。   崖儒也不答话,又从里屋拿出一提包好的药材递给对方,“这是先生出门前抓好的药材,方子也在里头,除了那一味松贝难寻,其他的一般药坊都可以寻到。”说着,又从另一处抽屉拣了二两松贝用纸包好。   灵娘有些发愣,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起先她来找梅竹艳纯属无奈之举,世人皆传,梅先生治病,非金非贵不治。她自然以为这梅竹艳必定是尖嘴猴腮的牟利小人。先不说她初见梅竹艳翩翩公子模样,单从对方登门为她老爹治病的尽心尽力,这明明是个心善之人。   “姑娘赶紧手下罢,现在天色已晚,再晚回去也多有不便。”崖儒懒得再给时间让对方思考,先是将一摞药材塞给灵娘又为对方提过竹篮子,只差没伸手推对方出门了。   “崖小哥,白姑娘,替我多谢先生了。”灵娘回过神来,将药材小心放到篮子里,满脸感激向两人道了谢。这才提着篮子消失在了蒙黑之中。   这信息量有点大,白桃花也花了一点时间才得以消化,敢情这梅竹艳还是一好人?那她就不明白了,为啥同样是治病,她与那文灵的待遇为啥相差那么多?   灵娘上次来向梅竹艳求药的时候她也在现场,貌似就提了一篮子的鳜鱼吧。鳜鱼虽说值钱,但在古代没电没冰箱的条件下,这么多鱼哪里吃得完而且并不易储藏。咸鱼干子可不及新鲜鳜鱼美味,要说怎么也不值一金。而且这鳜鱼的价值还是杜家自个儿炒作的,像梅竹艳这样精明之人哪里不知道其中事故。   关键梅竹艳就这么轻易答应了灵娘,现下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是赠药又是赠药方的。要想她可是到现在还背负着一两金的债务沦落到在这里打苦工。   “还愣着干嘛,做饭呀,我都快饿死了。”崖儒应付完灵娘,立马掩了门直推着她往厨房去。   到底是负债之身,她现在还是身不由己啊。她暗自叹息,想着其中必有猫腻,但还得梅竹艳回来再说。   不过,这几日隔三差五秀才爹家梅竹艳的小茅舍两边跑,倒真让她明白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   同样是小茅屋,但梅竹艳这两间小茅舍与自家摇摇欲坠的小茅屋那是相当的不一样。   除了因为梅竹艳行医的缘由一屋子药草味以外,就看屋里雅致的陈设,那已然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她再度叹息一回,任劳任怨切起羊肉来。   这些天跟着崖儒,她吃了不少好东西,怕也是她穿越过来吃得最好的几回了。梅竹艳对这丫徒弟还真不错,他走了,崖儒这些天算是闲得发慌,每日只知道街头巷尾的在莲安城骗吃骗喝。   这不,这块羊肉据说是某个后辈送的。总之,梅竹艳一走,崖儒仗着他师傅的名头游手好闲,而她,现在还在食物链底端。    ☆、真相      羊肉切完,先是仔细调了酱汁腌半会儿,再才放到锅里放上蒜头爆炒。羊肉肉汁染到蒜头里,浓鲜十足,崖儒在旁边看得垂涎三尺。   原本也就他们二人,炒了一碗羊肉就直接端上桌子开吃了。   两人吃得正兴,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梅竹艳回来了。   “先生?”崖儒端着饭碗打着结巴,似乎也没料到梅竹艳会提前回来。   两人赶紧端茶送水,燃香出尘,忙得不亦乐乎。   “桃花,你随我过来。”梅竹艳摆摆手,神色疲惫,抬腿往里间去了。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乖乖跟进里屋。   这是梅竹艳安置的简易书房,竹架上陆续放着基本医术典籍。她燃了蜡烛放在临窗的桌子上,梅竹艳就坐在一旁,沉默良久才道;“白秀才可有同你说过,你的娘亲……”   “很少,秀才爹很少提到阿娘。”白桃花一愣,没想到梅竹艳会跟她提这事儿。但就是这么一问,她突然想起这几天秀才爹支支吾吾的事。秀才爹这个样子就是从那日见过梅竹艳之后。难不成,这梅竹艳还真与她家有什么关系。   “多年之前,白勤之书生意气进城赶考,偶遇季家小姐出门上香,两人一见钟情。当然,季家为扬城大家,白勤之一介书生,门不当户不对。但季家小姐唯他不嫁,以死相逼。季家无奈,只得忍痛将昔日娇宠小姐从家谱除名。”   “季家小姐?我阿娘?”她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明白,怕是那季家小姐就是她的娘亲。   “原以为,抛弃荣华富贵能换她幸福自由,哪知道离家第三年,她已然不在人世。”梅竹艳并未接话,语气沉痛。   “她是生下我难产……”这个她倒还是知道,只不过这梅竹艳与那季家小姐又有何关系?单相思?   良久,梅竹艳长舒一口气,接着道:“我真名季子深,梅竹艳只是我行医化名。季容华是我长姐。”   原来如此,难怪这梅竹艳初见她时说她像是他的一个故人。秀才爹看他目光也是怪怪的。   “长姐不在,白家也与我们断了联系。我竟不知,还有一个侄女。”梅竹艳转眸看向她,目色深沉,接着又道:“这回我回扬城,便是向你祖母报告此事。”   “祖母?”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关系搅得头昏脑涨,若是真有这层关系,她岂不是麻雀变凤凰了?   “母亲年纪大了,想见你一面。”   好吧,她算是终于弄明白了大概。先前梅竹艳收她为徒,又把她绑在身边根本不是意外。这家伙怕是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包括最后直接寻到她家,见到秀才爹,只是梅竹艳最后确认她的身份罢了。   而她复杂凌乱的身世说来也简单,就是她娘原本是个贵族小姐后来为了爱情抛弃家族与秀才爹双宿双飞了,但是运气不佳,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多年之后,小舅子行医济世发现他原来还有个侄女,确定侄女身份后,小舅子又跑回老家通风报信。很幸运的是,她那碰巧还在人世的祖母很想见她一面。   “呵呵,我还需回去问问阿爹。”她想想,还是觉得直接答应梅竹艳有些不妥。   梅竹艳终于笑笑;“这个自然要过问你阿爹。”   唉,不知秀才爹会作何感想,从来不闻不问的祖母一家突然要见她。   “对了,你怕是很想知道燕家那小子的事吧?”梅竹艳看着自家侄女,突然叹息道。   燕家?她不明白。   “扬城第一大家,燕家。”看她似乎真的什么你不知道,梅竹艳拍了拍旁边的桌椅,示意对方坐下。   她心里没有来得一慌,虽然梅竹艳还没表明,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她这些日子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事。她逆着烛光,走到椅子前坐下。   “你先前救得那个小子是燕家小公子,燕雪色。”梅竹艳说着,端起茶碗喝茶边打量对方神色,只是对方神色半溺在黑暗里,他也瞧不明白,只得放了茶碗继续道:“燕雪色是前些日子被其大哥燕南玺迎回扬城的,只是整个扬城皇都,谁人不知燕家公子争夺家主之事。燕雪色这回回去,怕是少不了一番争权夺势。”   “他怎么样?”梅竹艳说完,她又花了许久才消化他说的信息。   “人在燕家,燕家内部之事,旁人哪里晓得。”梅竹艳摊摊手,其实说的也是事实。   他当初见到那小子的时候也是吓得一跳,堂堂燕家公子,竟然沦落至此,若非桃花带他过来。那眼睛,怕是无力回天了。   “梅先生说的极对,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也就是个种田的,自然管不了皇都的事。”她听到消息,心里本能的一沉。但是到底她如今同雪色是两个世界。   “也是。你去歇着吧,明日也不必到草堂来了。记得将我方才嘱咐之事与你阿爹说一说。”梅竹艳打了个哈欠摆手。不眠不休从扬城赶了几日车马才回到莲安城,他现在最想好好休息一番。   “好的。”她应声出去,自觉得心慌不止。   翌日。她起床时梅竹艳还没翻身,她也等不得梅竹艳了,与崖儒交代了几句,便径直出城了。   紧忙赶回桃花村,就发现村口一众人聚在村口,吵嚷得厉害。   一走进才知道昨晚出了不得了的事,莲安城恶霸杜大少带了一拨人直接冲到王明修家一番打砸,现在王明修家已经不成模样了。   她一想,马上明白必然是那杜大少当日找她问了王明修之事惹得祸。那杜如忌岂是肯吃亏的角色,接连在王明修跟前吃了两回瘪,他怎么也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桃花!”远远地,就看到秀才爹在向她招手。   她赶紧拔过人群过去,秀才爹赶忙将她拉回家。   “那群地痞是咱们惹不起的,我们旁边看看就罢了。”秀才爹喘了口气。   “阿爹,昨天梅竹艳,哦不,季子深都告诉我了。”她看着秀才爹,直截了当说了明白。秀才爹待她好,她也不想借着这身身躯对秀才爹有什么欺瞒,当然她也不想看到秀才爹对她有什么欺瞒。    ☆、发家      秀才爹先是震惊而后叹了口气,连连道都是孽缘。   “阿爹,梅先生让我回一趟扬城。”她顿了顿,许久才道。   白秀才看着她,似乎料到这句话。叹了两回气,虽然口里不舍,但还是说:“随你舅舅去吧。”   “阿爹,我不想走。我会同梅先生说的。我与阿爹生活,种桃卖酒,日子过得很充实。”她看了看秀才爹,眸子突然坚定起来。她未穿越之前也不信什么天掉馅饼,更何况如今的她面容丑陋,若真去了皇都扬城,进了季家大门,还不是被人嘲讽鄙夷的对象。倒还不如在这里与秀才爹过过小农日子,简单舒坦。   白秀才一脸感动,抹了几把清泪这才拉着闺女道;“你跟着阿爹苦,阿爹不是不知,何况,若是去扬城指不定还能有那小子的消息。”   “阿爹?”突然提及雪色,她心里又漏了一拍。   “雪色待你好,阿爹又不是不知。我闺女样貌不及旁人,可心底善良。我虽不知雪色为何离开,但他必然也是有苦衷的。”秀才爹再度叹息,还是有些想念那个姿容艳丽的少年。   “阿爹,你也知道我容貌不堪,若去了扬城还不是一样处处被人取笑。再说雪色吧,他只不过是对我有感激之情。”她眼色暗了暗,最终还是揭开了这些日子不提的伤处。   “好好好,万事阿爹都依你。”   后来,桃花向梅竹艳表明不去扬城,梅竹艳虽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意外。毕竟他以为为了雪色,她怎么也会和他去扬城走一趟。   #   一个月后。   桃花村的桃子也到了收获的季节,圆溜溜,红彤彤,个大味甜。   每日前来摘桃的人不在少数,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有的是十里八村慕名而来买着尝鲜的,有的是外地的贩子批量摘过去倒卖。王家人一扫上月的不快,卖桃子卖得很欢愉。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别人家桃子卖得好,可为啥她白桃花家的桃子无人问津?她百无聊赖看着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运桃子的邻里,心里头记得不可开交。毕竟桃子熟的快,不尽早摘得烂在田里,而且若是碰上雨,她怕是哭都哭不及。   正想着,她就看着梅竹艳晃着扇子笑眯眯过来。至从双方把这层关系捅破了,这梅竹艳每天往秀才爹与她的破茅屋跑得比自个儿家都勤快。   “侄女儿,干嘛呢?”刻意将那两个对方不爱听的字眼咬得极其暧昧,桃花听得一声鸡皮疙瘩。   原本想顺手把手里的毛桃扔到对方脸上,但目光刚刚移到对方脸上,她突然就有了点子,赶紧上前谄媚拉着梅竹艳:“好舅舅,帮个忙呗!”   梅竹艳一脸黑线,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桃花笑嘻嘻的,也不管梅竹艳乐不乐意,凑上前把自己的主意说给对方听。梅竹艳脸色纠结,虽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隔日。   就看到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乘着轿骑马从莲安城浩浩荡荡而来,沿途吸引了大批观众。众人都不晓得发生了何事,这一众公子哥儿为啥一律着着轻便装束村子里去。   那边,桃花早就带着甄叔、小翠枝、张爷以及自家秀才爹在她家三亩桃林前搭好了戏班子,请了莲安城的名伶大早就在台上扯嗓子。当然,少不了美味吃食,她还特地去请了蝶姐儿掌勺,另外的酒水供应,她直接同张爷甄叔一说,两人立马拍胸脯应了这事。何况桃花酒、美人酒一打开就撩得旁观的口水直掉。   等到梅竹艳引着众公子哥到这处山美水美之处,秀才爹忙点了几串炮竹。好不热闹。方圆几里的内,大小老少都跑来观望。   炮竹声刚刚一停,戏班子就吹拉起来,场子立马给炒热了。   那些个公子哥,都是贪玩的主。其实也并非什么皇贵之家,打小都是在莲安城混大的。不过家里有钱,就想也把气度提上去,学学皇都贵族的做派。   现下,这群公子哥爱吃去吃,爱唱的去唱了,爱勾搭姑娘的也去勾搭姑娘了。她不过是将现代露天大party移到了古代而已,没想这法子倒很是奏效。   “公子,买几个桃子呗,皮薄多汁,现摘现卖,保管甜,不甜不要钱。”她笑呵呵的引着几个公子哥儿去摘桃子。   一天下来,眼前三亩桃树上的桃子就基本被摘完了,那群公子哥开始觉得新鲜,平毕竟日哪里用得着他们亲自去摘桃,不论爱不爱吃,纷纷撸起袖子去摘桃。   她笑眯眯的摸了摸一大袋子铜板,这些公子哥真是她创收的好帮手。   #   不几日,莲安城桃乡白桃花的名声远扬万里。当然,除了她良好的营销手段,桃子、美酒、美食样样也都是禁得住考验的实在货。   这场盛大的摘桃子大party让白桃花赚了个锅盆满盈。   隔日。再去美人舍,发现美酒的生意也更好了。甄叔同张爷十分感慨,直夸她点子好。   而每回会村子,王明修、秦晚等人总是一脸仇恨盯着她,毕竟最近这些日子她在人前出了不少风头,他们对她有些怨恨也是应当。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她要的是富足安康,随心所欲。   ……   原以为,她的穿越生活就会这样下去。   种桃卖酒,发家致富。末了,寻个不嫌弃她长相的汉子过完余生。   原以为,会是这样。   #   六个月后。   隆冬大雪。她打着灯笼喝了口气,手里却还是不能暖和些。   昏黄的烛光在雪夜显得有些刺眼,她拢了拢衣襟,厚厚的长靴子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   临近新年,整个莲安城格外喧闹,虽说雪夜清寒,可市集上都是红灯笼和熙攘的人群。   “这么晚了,可算是回来了。”她推门而入,秀才爹赶紧迎上来递过一个汤婆子给她暖手。   “要过年了,酒楼官家的订单较多,今天又招了两个短工,这才把单子安排下去。”她笑笑抱着汤婆子用手拣了快豆沙糕吃。   “我不说你,只是子深见了怕又得唠叨了。”秀才爹见她饿了,赶紧又从里屋端了几盘花样点心打趣道。   如今日子不同以前过得那样紧凑,该吃的喝的,他们都有了钱负担。那茅屋也早就不住了,刚入秋,她与秀才爹就搬到了莲安城,在梅竹艳的帮助下寻了一个新出所。    ☆、尾声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一个声音戏谑闯入。   白秀才一看是小舅子来了,屁颠屁颠上前端茶递水,态度很是恭谦。梅竹艳倒是很受用,抬手示意崖儒搁好拣了半日的吃食。   “祖母近日可好?”她往嘴里塞着点心,心不在焉问道。   “她老人家说了,你若再不去看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梅竹艳对白桃花对这事儿的态度嗤之以鼻,进门还是笑嘻嘻的,立马神色就变了。   她摇摇头,继续塞了一口糕点才道:“就怕是见了我把她老人家吓坏了。”   ……   房子里突然鸦雀无声,崖儒识趣提了水壶到后院取水。她咬了几口糕点,最终无奈还是从点心盒里抬起脸,就见着秀才爹同梅竹艳一同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一趟扬城。”秀才爹缓缓开口。   她瞥过头,看着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沿街传来喜悦的惊呼声。   ……   去一下,又何妨。   #   扬城街市,瑰丽繁华。亭台楼宇,街角酒肆。人群青墙暴露在冬日的艳阳里,长久的严寒后现下便是全所未有的生机。连着下了几日的雪,现在竟还有了些许日光。商铺小贩也都陆陆续续开了张,三两扫着门口的积雪。黛瓦白墙之间吆喝之声此起彼伏,赶牛骑马的也杂乱起来。飘香四溢的酒肆醉在雪色里,躲在屋里烤了几日炉火的人纷纷出了庭院。   她身披雪裘跟在梅竹艳后头望着季家大门发呆,朱门黑漆,门口两个威武的狮子象征地位。她这身体在桃花村苟活这么多年,这季家满堂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如此一想,莫名有些心酸。   “啊,公子回来了!快去禀告老夫人。”应门的仆从欢喜看着常年在外行医的公子回来,十分欣喜。毕竟,公子随和,在府的时候待他们向来不薄。   “慢着。”梅竹艳上前拦住那仆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就说孙小姐回来了。”   那仆从很是疑惑,不知道哪里还有个他没见过的孙小姐。但是主子的吩咐,仆从还是快步进门禀报去了。   应该是梅竹艳很早就给季家老太说明了情况,那老太见着她并没觉得惊讶。只是颤巍巍的拉着她问了些有关她母亲季容华的事,不过就算她是真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想必也答不出有关那未蒙面的母亲之事吧。她皆是含糊应付过去,直到厨房开始放饭,她才终于舒了口气。   意料之中,满满的一大家子。不晓得是不是梅竹艳暗地走了风声,季家上下二十多口子人竟然都聚齐了。   她总觉得很不自在,毕竟,这季家看上去是接受了她。可是,秀才爹还在莲安城,她埋头忽略桌上另几个孙小姐目带轻谑的打量。   “临近新年,扬城夜市也是个好去处,出门拐角就到了。你可以随处走走,只是别误了季家门禁的时刻。”梅竹艳叹叹气,给她塞了一包银两。   就这样,她被梅竹艳塞了银两放逐在了扬城繁华集市。   她盯着明晃晃的日光,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在街头就这么呆立了许久。   “小姐,给点钱吧。”一个乞丐见她衣着华丽凑上来,但在看清她的面庞后惊慌失措慌忙逃开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步跟上那乞丐,将梅竹艳给她银两连同钱袋子一起扔给他。那乞丐愣了半秒,目瞪口呆抓过钱袋子给她磕了个头。   身上空无一物,她顿时觉得舒坦不少。漫无目的在扬城集市晃悠。   不多时,天就蒙黑下来。陆陆续续又开始下起雪粒子,行人匆匆打着灯笼离开。这场景,同雪夜的莲安集市其实别无二致,突然,她很想回到莲安城。   雪粒子越下越大。她出门并未拿伞,方才的银两又全部给了乞丐。她只得快了步子,急忙回季家去。   “你在这里啊。”   一个清绝的声音就这样出现在她身后,她甚至没想就知道是他。   不知为何,她迟疑许久才转过身,勾笑:“嗯嗯,好久不见。”   她看着同样急促的雪色,心里突然豁然了。原来不止她害怕见他,他也害怕见她。   “梅先生告诉我你会来。”见她转了身,他才放心抬步走上前去。他一身胜雪狸裘曳地,里面是深紫复色暗花蜀锦长袍,华贵衣衫衬着他清绝儒艳的姿容,完全是翩翩贵公子的真实写照。   “嗯。”果然是梅竹艳,她来扬城,就料到会有这出。   “大家都好吧?你还好吗?”他跟着她的步伐,似乎刻意在找话题。   “嗯,还好。”她其实走得很慢,原本也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质问当初为何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比如为何隐瞒身世等等,但是突然见到对方。她突然发现至始至终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她没有资格质问他。   “你会留在皇都吗?”雪色这个问题抛得有些仓促,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但却又是他真正想要问的。   会吗?留在皇都努力融入季家?她忽而觉得可笑:“不会。”   没想到对方径直这样回答,他有些发愣,但又觉得理所当然:“对不起,卿女。”良久,他终于道出了他酝酿良久的话语。   “嗯嗯,我到了。再见。”她始终背对着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说对不起时的表情,总之,这算是结束了。   雪粒子依然在下。   她背对着他。   推门,进门,关门。   ……   #   在季家过完年,初二一大早,她便跑到梅竹艳的屋里推嚷着让他送她回家。   她坐在马车远去,皇都渐渐在她身后消失。   回到莲安城的第三日,她从梅竹艳处得知了燕家小公子大婚的消息。   那天,莲安城下着大雪。   “丫头,不会想不开吧?”梅竹艳将烤好的红薯扔了个给她。   她接过红薯,剥了皮咬了一口,被烫得连连龇牙,一边抹泪一边含糊不清道:“你侄女愁嫁,给想个法子吧。”   “丫头,你哭了?”   “没,烫的。”   “你哭了。”   “嗯,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娘子》完结。 为了开新文,不得不快速完结这篇拖了好久的种田文。里面的很多梗其实还没解释清楚,有时间会写在番外里。 其实,最先的设定是男女主happy ending,但是想想还是觉得这两人或许真的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于是,就成了大家看到的结局。 ☆、番外燕雪色   当日他同燕南玺回扬城心里其实有很多顾忌,除了燕家的一盘烂棋,他对这莲安城居然也有了依恋。   当初燕家内斗,母亲被迫自缢而亡,父亲的近侍舍命带他逃离扬城。岂料半途还是遇到燕大公子阵营赶尽杀绝的伏击,近侍惨死,他也从高崖摔落。   所幸,他被树枝拦住,两番才落到崖底,于是得了一命。而没料的是,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赶路的贩子碰巧遇到他,见他还有一口气,给了他饭食又用药草粗略治了一番。大抵是死不了。   翌日,他便被贩子拖到莲安城当街叫卖。当时他其实觉得好笑,堂堂皇都燕家公子竟会沦落到被人当街叫卖的地步。   众人指指点点,他愈加觉得烦躁恶弃,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这时,她出现了。   她的声音如沐春风,被她买下,他突然觉得安心了。   后来到底没让他失望,她确实是个好人。她对他虽总是念念叨叨,但却花掉积蓄给他治眼,救他于水火。   他复明的那日,看着她觉得这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可是,自从他复明,他明白自己必须得回去。   他对自己的身世一字未提。因为他想留在这儿。   ……   直到那天他被带去见过燕南玺,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态让他再度清晰明白,只要他一天还在这世上,燕家的争斗就不会结束。   他必须扛起父母的夙愿。   回去的路他刻意走得很慢,看着她焦急张望的身影他心下一暖,道别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   他走了。没有道别。   ……   很久之后再度遇见她,她一身华服,身份也换成了季家人。   他记不得她说了什么他问了什么,她只记得那双明丽的眸子,还是同初见的一样。   他以为她会问及当初离开之事,哪知她并未开口,他也无从解释。   他记得那日她的话很少,最后说了句再见。   还会再见么?   ……   他抬手看着晶莹白雪在手里消散,随即抬腿越上骏马,大红喜服在雪地远去。   ……   这使命,压得他喘不过气。    ☆、番外扬城之行   一趟扬城让她遇到了不少故人,也更让她相信世态炎凉,过往不过风云。日子不会因为一场巧遇翻天覆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那日她看着满城红灯喜气洋洋,手里心下其实冷得紧。这满身的绸缎绫罗,穿上身华贵缤纷竟还不如她自个儿赶制的过冬棉衣。   她是没料到会在这片浮华之处遇到白勤澍的,对方衣衫褴褛,伸着缺了口的粗瓷碗打着哆嗦。这位大伯她印象里白桃花小时经常见,神采奕奕好不威风。如今竟然是这般窘态。   对方起初并未认出她,直到见她迟迟未有动作抬头一瞧,愣了半晌却到底也认出了她来。确实,她的容貌虽然丑陋但识别度高。白勤澍目光闪出一丝困惑,接着连滚带爬匆匆往人群逃去。   她回过神,跟脚上前将手里梅竹艳给的钱袋子递过去。白勤澍身形一顿,到底还是抓过了钱袋,竟还给她实在磕了个头。   她心下怅然,人若非行到绝境,也不至于此。   只是,此番境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与雪色见过面。刚推门。   梅竹艳就一脸笑嘻嘻什么话也没问,拉她过去陪祖母吃晚饭。   那顿饭吃得她五味杂陈。琼浆玉液、珍馐美食、精致糕点,祖母一样样介绍,她迎合着,心思始终不在这些上头。   在堂下磕着瓜子儿陪老太太唠嗑的孙小姐们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目光挪到她身上尽是鄙夷。她也懒得理会,穿越之前她打理几家茶居,什么凤蛋龙爪她没尝过的。   最终,那日她向老太太请了辞。   老太太劝了她一回又沉吟了半晌,最终应了。但要留她过年。   梅竹艳在旁边始终气定神闲,仿佛一切意料之中。   当晚,她写了一封家书给秀才爹关于不能回去过年的事。    ☆、番外茶居琐事   眼见着她家大发赚了不少钱,竟还搬家去了莲安城。王明修也死皮赖脸的隔三差五往她那里凑。   她起初懒得理会,毕竟王明修的无赖本色她是体会过的,哪晓得那家伙好似狗皮膏药,贴上来就撕不掉了。   她一时心软,默许王明修到茶居帮衬。那茶居是美人舍的前身,因为生意更为红火了,美人舍到底太小了些。于是她找了众人一商议,筹了些银子,在莲安城中心地带开了一间茶居。   那茶居是她设计的,中间搭了戏台子,每日说书、唱戏、杂耍轮班上演,节目都是提前排练好的,每个来喝茶吃酒的食客都可以得一张明日预告。如此这般,还真积累了不少吃瓜群众过来热场子。   再说那王明修,口头上说着是来帮衬学赚钱之道的。其实每每戏台子帘子一开,那小子的眼神就瞟过去了。你说他一句他看似应了,姐姐妹妹喊得亲热。一转眼,又溜到一边去撩旁边来看戏的清秀姑娘去了。   她要赶他走,他死皮赖脸隔日又来了。   后来也只得随他罢了。   有了王明修那个先例,秦晚那姑娘也死乞白赖跟过来。先是说她到底要看看白桃花在莲安城折腾什么幺蛾子。   接着就被这消遣一条龙服务诱惑得不愿走了。   王明修如今看她不顺眼,死活找理由说秦晚哪哪儿不好,绝对不能让她留下。   秦晚闻言,当场撒泼直言王明修没良心,不过是一夜风流,拍拍屁股不认人算什么男人。她有意思的看着王明修脸青一阵白一阵,心下思索秦晚做个啥好。   “还真要留她?”说这话的人长指扶着茶碗,温雅眼眸淡然看着楼下风波。   “自然,有什么留不得的。”她在旁边跷着二郎腿,目光瞟向另一处雅间一个绫罗夫人眉头紧蹙被丫头扶着离开。   “你是老板,你说的算。”赵温礼也瞥眼过去,勾唇浅笑,接而又道:“今日多谢白姑娘了。”   “小事一桩,以后多得是用你的机会。”她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子,再不下去那俩人还不得把茶居拆了。   说完,也不等赵温礼下文就往楼下去了。   赵温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新拾起茶碗安心喝起茶来。经过这么一闹,母亲应该知道那秦晚本性了罢。牧姨娘的心思怕得打水漂了。   终于可以消停了。他望了眼窗外如烟云丝,心下一片明快悠然。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篇至此也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会推出新文《盛清盐娘》,存稿中。 是篇清穿宠文,又名《十一姑娘撩汉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